第79章 在幼兒園

黎明時分,溫軟的陽光猶如金粉灑滿屋檐,黑發的女孩窩在父親懷中,小小的身子蜷縮著,如同一只冬眠的松鼠,她無意識地抱著甚爾的手臂,好比護食的松鼠揣著松果,抱得緊緊的,說什麽也不肯放手。

甚爾很難形容那一瞬間的心情。

他想了很多,又好像什麽都沒想。

溫情貼心向來不是他的風格,但看著早紀熟睡的面容,他的步伐卻減輕了許多,開門時都小心著不發出細微的聲響,好在她約莫是太困了,深度睡眠和周身安心的氣息讓她的聽力短暫失效,並沒有驚醒。

甚爾把早紀放到沙發上,拖過玄關處的毯子,輕輕披在了她的身上。

之後,他雙目放空,靜靜地凝視了她一會兒。

……他沒有猜到。

甚至是,他想都沒想過。

會有人執拗地守候在家門口,等待他的歸來。

甚爾過了十多年的流浪生活,直到遇見早紀的媽媽之前,他都像是被世界忘記的人類,無根浮萍、居無定所,說好聽點是不羈的浪子,難聽點,就是個無家可歸的流浪漢。

即使是和早紀母親重組了家庭,甚爾也沒有改掉那貫徹自己青年時期的流浪習性,只是他的妻子溫柔可親、善解人意,看破了卻從不道破,像一簾潤物細無聲的雨,堅信著遲早有一天能彼此磨合,能讓浪子生出對家的眷戀。

可惜世事無常。

在那位夫人成功改變甚爾之前,就憾然長逝。

甚爾從來不把自己的過去向家庭吐露,也從不將外界的一絲腥風血雨帶入家中,或許這是在和妻子結婚後的七年裏,他唯一學到的東西。

他總是一味地瞞著家人。

卻忽然忘記了,“家人”也會擔心他。

早紀在玄關處靜坐一夜,任由秋夜寒涼的風裹挾著漫天寂寞,鋪在她的衣衫上,徒添幾分蕭索。

這是連她的母親都未曾做過的事情。

那位夫人是典型的日本女性,溫婉與柔順的寫照,她縱使心靈聰慧,為人妻的身份卻讓她止步於“逾矩”的行為——不論丈夫出門做什麽,不要多問,不要多說,安靜地輔佐與支持就好。

哪怕他們家庭有一點點特殊……賺錢的是妻子,做家務的是丈夫。

在有了孩子以後,輾轉忙碌於工作和家庭之間,她就更加顧不過來自己的丈夫,給予了甚爾充分的自由,卻常常因為過於疲憊倒頭就睡,忘了給晚歸的丈夫留一盞燈。

甚爾其實是不在意的,對他而言,有一個“可以回去”的地方就足夠了,不會再貪求太多。

直到今天。

他才終於體會到了,“被人等待”的滋味。

原來他並不是不在意,只是他不曾體味過,才能這般輕拿輕放,像個沒有見識到真正的金銀財寶,就口口聲聲對錢財嗤之以鼻的故作清高之人。

被巨浪拍打、隨波濤起伏顛簸的小船,忽然就安定了下來。

“……”

甚爾垂眸看她,良久,繃成直線的唇才略略翹起一個微小的弧度,他從沙發上站起身,隨意地脫掉染血的夾克,便徑自走進了廚房。

……

早紀是被空中彌漫的淡淡鹹香喚醒的。

她迷糊著撐開了眼皮,視網膜上映出了幾道模糊不清的人影,蓋到肩膀的毯子倏忽下滑了幾厘米。

她發出一道微弱的、疑惑的氣音。

隨之傳入耳內的,是男人低沉磁性的嗓音,帶著一點無精打采:“醒了?醒了就過來吃飯。”

早紀眨了眨眼睛。

然後她像只踩到尾巴的貓,唰地一下彈了起來。

“爸……爸爸!!”

早紀的臉漲得通紅,她結結巴巴地問道:“你什麽時候回來的……我之前?”

甚爾卻意味不明地哼笑了一聲,出乎早紀的意料,以逗弄女兒為樂的屑爸爸,竟然沒有拿這件事取笑她:“睡迷糊了吧。行了,中午給你們熬了粥,再不吃我就倒掉了。”

“別別別!”

早紀忙不叠掀開毯子,麻利地穿上拖鞋竄過來,盯著桌上簡易的白粥和配菜,雙目放光。

天上降流星雨了,爸爸竟然親自去下廚了!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

早紀借著端碗的空暇,悄悄瞅一眼甚爾。

他的心情好像很不錯?比平時好說話了很多。

心下稍定,早紀大著膽子開始問道:“爸爸是又出去工作了嗎?”明明她也是可以養他的啊,爸爸不是那種能吃軟飯絕不努力的人設嗎?

甚爾的表情一瞬間十分復雜。

“不是我自願的。”他想了想,說道,“有幾個不自量力的詛咒師盯上了我,這幾天處理了一下。”

早紀頓時擔心了,“爸爸沒事吧?”

“我還沒廢物到那個程度,”甚爾有點不爽,“解決了兩個,被剩下的兩個逃掉了,因為在忙著調查蹤跡,所以不太經常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