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餐廳裏原本就是清冷安靜的氣氛,空氣中流淌著不知名的小眾法語音樂,性冷感的女低音在靜默空曠裏緩緩清唱。

可惜靳一並不覺得好聽。

餐廳是江蘭詩選的。高档,清冷,她一貫的格調。

江蘭詩就是坐在他對面的女人,也是他血緣關系和法律關系上的母親。和他父親一樣,除了這兩重關系外,這兩個人在他前十八年的人生裏基本沒有扮演過什麽重要戲份。

往前再推將近十年,這兩人至少偶爾還會一起出現在他面前。

現在麽……

想來下次能同時見到他們兩人的場合,最大概率就是民政局的離婚窗口了。

不過一對從婚前就貌合神離、只把對方當做自己在當時能選到的性價比最高的一朵“領花”的夫妻,能拖個十幾二十年才離婚,已經算得上當代婚姻楷模了吧。

靳一刀叉交錯,想得輕嗤。

江蘭詩似乎聽到了:“我專程過來和你吃飯,你穿成這樣遲到不算,還要跟我擺這種臉色?”

靳一語氣冷冷淡淡的,並沒擡眼:“我需要再次為我沒能盛裝出席您的午餐邀約而道歉嗎?”

江蘭詩皺眉:“我很不喜歡你這種語氣。”

“這邊的建議是找您喜歡的人一起吃飯,而不是把吃飯的人變得喜歡。”靳一放下刀叉,懶擡眸,“可能您忘了,我今年初一的生日已經過了,18周歲已滿,您不需要再向我盡任何撫養義務——半年一次的精神慰問這種表面儀式,從今年開始可以省略了。”

江蘭詩冷了聲:“靳一,就算你成年了我也是你母親,你注意跟我說話的態度。”

寂靜裏,母子僵持對視數秒。

靳一垂了眼,自嘲地笑了笑:“好的,抱歉。”

“……”

沉默過後,江蘭詩再次開口,稍稍放緩了神情和語氣:“我這次回來,是聽說你已經回學校上課了。”

靳一擱在桌上的手一動,幾秒後他又笑了:“難怪。”

“難怪什麽?”

“之前不懂半年一次怎麽突然提前,現在懂了,”靳一的狀態似乎更散漫了,他向後靠上沙發椅的椅背,懶洋洋地瞥向窗外,“希望您別誤會,我回學校沒別的意思。只是不小心輸給了別人一個要求。”

江蘭詩再次皺眉:“要求?你什麽意思?”

“看來安喬那邊沒來得及通知您,”靳一說,“昨天月考結束,您猜我得了幾分?”

江蘭詩似乎想起什麽不太好的事情,臉色變得十分不虞:“你是想告訴我,就算你回到學校,明年也一樣可以跟今年一樣交白卷,是麽?”

靳一懶得再重復。

江蘭詩望著他的眼神變得冷下來:“你真不愧是靳凱嵐的兒子,尤其在自私這方面,你們父子倆簡直一模一樣。”

靳一靠在椅裏,聞言望著窗外輕嗤:“我一個高中生都懂的道理,江大律師怎麽就不明白?”

江蘭詩沉聲:“你叫我什麽?”

“哦,抱歉,”靳一轉回來,“不過糾正您剛剛說的——按自己的想法過自己的人生不叫自私,強迫別人按自己的想法過他們的人生才是。”

“你的想法?你才多大,你能為你的想法負得起責嗎?”江蘭詩上桌以後第一次露出笑容,不過是譏諷的。如果有一面鏡子拿到她面前,那她或許就會發現,其實面前的少年比起像靳凱嵐更像她一些,尤其是這樣嘲弄地笑時。

靳一慢慢坐直:“負不負得起,我都得自己走下去。倒是你們,按你們的想法走出來的人生,你們能替我走下去嗎?”

江蘭詩的嘲笑在眼底微滯。

靳一拽起腿上鋪著的雪白餐巾,很沒西餐禮節地隨便一擦嘴角,就擱到旁邊。

他站起前還朝江蘭詩小幅度地欠身,照樣是頹懶散漫的,然後直腰:“今天中午就陪您到這兒了,我下午還有課,先走了。”

“……”

江蘭詩冷眉冷目,看都沒看他一眼,似乎已經完全失去了和他再說話的興趣。

“哦,關於我遲到的問題,”走出兩步去,靳一回身,“安喬中學是中午12:20下課,不是您以為的11:30——我知道您不關心這點小事,沒考慮到是我的錯,抱歉。”

江蘭詩的手驀地停住。

幾秒後她眼睫一顫,擡頭想說什麽,卻發現靳一已經走出去很遠了。

少年身影挺拔修長,比她高了許多。

早已不是當年她離開時候,會抱著她腿哭的男孩了。

“……”

江蘭詩慢慢攥緊手裏的刀叉,最後還是什麽都沒說,她低下頭去,繼續保持禮節地吃完了自己的午餐。

盛喃剛邁進11班教室的後門,就發現今天中午的班級格外熱鬧。已經到教室的學生分作兩撥,一撥在前門一撥在後門,全都是擁堵得死死的,盛喃費了好半天勁,才終於擠回自己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