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5章 朕自沖鋒

……

京師。

皇極殿。

相比於海州的地動山搖,此處則是靜寂一片,所有人都在等待。

“我太祖高皇帝出身草莽,深知民間疾苦,自從他順天承命,率領義軍,驅逐蒙元,建立大明以來,他最關心和最在意的就是底層百姓的生計,因為擔心官府多取,所以定下三十取一的財稅之策,對各地官府的稅收,不要求多,只要求夠用即可,也因此,不說漢唐宋,比起蒙元,我朝的歲入也都是極少的。”

隆武帝清朗的聲音,在殿中響起。

“高皇帝優待讀書人,給了讀書人很多的減免,後來,成祖皇帝又加碼,朝廷的各項優待更多也更深,最初並沒有定制,完全是隨心所欲,看人下菜碟,一直到了世宗皇帝(嘉靖),朝廷才制定具體的章程,這也才有了秀才十畝,舉人出身的,最多能到五百,翰林宰輔,最多兩千畝的慣例。”

“這麽少的歲入,要養兵,要征伐,要賑災,要撫民,實在是捉襟見肘,稍有天災人禍,朝廷就拿不出錢來。”

“因此,我朝欠俸欠餉的事情,從開國到現在,幾乎是年年都有。”

“到了世宗皇帝(嘉靖)的時候,我大明財政,其實已經是支持不主了,但幸有徐階、高拱兩位首輔,又有穆宗皇帝的勵精圖治,開邊貿,開海禁,增加朝廷收入,我大明才緩過了這一口氣,後來張居正張江陵為首輔之時,在徐階高拱的基礎上,大刀闊斧,改革稅制,實行‘一條鞭法’,我大明財稅,為之一振。”

“到萬歷十五年,我朝歲入增加了一倍,國庫少有的充盈起來,但隨著張江陵的去世,人亡政息,查核松懈,歲入開始減少,又經歷三大征,耗費錢糧無數,張江陵為大明積攢的錢糧,也都化作流水去也。”

“其後每況越下,朝廷歲入越來越少,不是一條鞭不起作用了,而是因為時事變了。”

“最大的一點,就是土地兼並越來越嚴重,不交稅的人,越來越多,而各種各樣的避稅方法,明目張膽的在各地實行,朝廷和官府,卻是熟視無睹,甚至是以為理所當然。”

“有錢有功名的士紳,仗著朝廷對他們的優待,仗著不納糧,不徭役,拼命的囤積田產,而官府為了完成每年的定額,只能向普通的小戶人家多攤派,小戶承擔不起,最後幹脆賤賣土地,做士紳大戶的佃戶,民間管著叫做投獻。”

“投獻之後,小戶不用再向朝廷,只需向士紳大戶繳納少量租金即可,因為田地掛在了免稅的士紳大戶名下,因此,士紳不需向朝廷交一分一毫,一來一往,朝廷流失了賦稅,士紳大戶卻是鼓了腰包!”

聽到此,殿中微微有些騷動。雖然有所預料,但陛下的直言,還是讓很多人驚訝——因為陛下罵的可不是“少數”不良的士紳,而是士紳官員相當普通的一種做法,民間叫“投獻”,殿中群臣,大約一半人的家中,都有投獻的土地,只是數量大小不同罷了。

被皇帝當面罵,他們自然有頭皮發麻的感覺。

朱慈烺繼續道:“遼東戰事興起以來,所耗眾多,朝廷財政更是困難,不但軍餉軍糧,官員們的俸祿,也是拿不出了,國庫空虛的像是水洗過一般,加上天災人禍肆虐,朝廷拿不出賑濟的糧食,以至於陜西流賊之禍,一發不可收拾,將我大明朝的半壁江山,戳的到處都是窟窿。”

“社稷幾乎危殆!”

“這些年,朕幾次出京,發現各地千畝,萬畝的大地主,比比皆是,與之相對應的,就是無田無地的窮苦百姓,也是越來越多。”

“先帝十六年,朕統兵南下平賊,路過湖廣時,發現連湖廣這樣的魚米之鄉,居然也是滿目瘡痍,餓殍遍野,百姓們面黃肌瘦,食不果腹,當時朕就忍不住的想,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我大明朝的錢糧都哪裏去了?朝廷沒有糧,百姓也沒有糧?”

“如果連湖廣都不能活,那天下還有一個地方能活嗎?如果百姓都不能活,我大明朝還能在嗎?就算剿滅了李自成張獻忠又有什麽意義呢?因為一定還會有第二個第三個李自成張獻忠冒出來!”

隆武帝的聲音在大殿裏回蕩。

群臣聽的都是色變。

“我大明富有四海,百姓眾多,國庫怎麽會空虛到連一年幾百萬兩的軍餉都拿不出呢?是賦稅低嗎?可遼餉匪餉卻也沒有讓國庫充實起來,反而惹出了更多的禍端。是戰事多嗎?但大明朝的戰事再多,能多過兩宋嗎?”

“原因是什麽呢?”

朱慈烺自問自答,一字一句地說道:“其實就是大明朝的財稅制度出了問題,張江陵當日縫縫補補,但卻沒有解決根本問題,時至今日,如果不改制度,即便是張江陵復生,怕也無濟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