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6章 請君入甕

龔鼎孳是江南才俊,少年早慧,十二三歲時即能做八股文,崇禎七年中進士,十二年,在湖廣做蘄水縣令時,因為抵禦張獻忠有功,而被調為兵科給事中,十五年,又被調到兩淮鹽運司,擔任副使。而在京師為官期間,龔鼎孳結識了秦淮名妓寇白門,一時難舍難分,竟不顧世俗眼光,將寇白門收入了家中,其間還有人彈劾他,不過不了了之。

鞏永固平時喜歡和俊才結交,在京師時,就認識龔鼎孳,但若不是田守信向他透露,他怎麽也不會想到,龔鼎孳能到兩淮鹽運司擔任副使,會是太子殿下和吳部堂的安排,

龔鼎孳這樣的人,竟然能為“間”,鞏永固心中頗為驚奇。

一番客氣,三人坐下,開始詳談,而在房間之外,穿著便服的錦衣衛和護衛,嚴密把守,不許任何人靠近。

“下官自受命之時,就不敢忘記太子殿下和吳部堂的囑托,這兩年,如履薄冰,矜矜業業,總算小有收獲,也算對得起吳部堂了,只是可惜吳部堂為國盡忠,下官再也難聽到他的教誨了……”龔鼎孳嘆息,表情哀傷。

鞏永固和田守信也都是黯然。

若論太子黨,吳甡第二,沒人敢說第一。

龔鼎孳從袖中取出一本厚厚地書冊:“這是下官這兩年收集的,揚州鹽商和鹽官相互勾結,貪贓枉法,偷漏鹽稅的一些事證和記載,請兩位上差過目。另外,為了不惹人懷疑,下官不得不違心收了一些銀子,具體數目,在名冊的最後一頁都寫了,還望兩位上差據實向朝廷稟報。”

龔鼎孳這個人長袖善舞,又有才氣,人見人愛,花見花開,最開始,兩淮鹽官對他還有防禦,後來見他和大家和光同塵,照樣拿銀子,不過也就是一個凡人罷了,漸漸也就放松了警惕,有些事情不再避著他,甚至是邀他參加。於是,龔鼎孳得以知道了更多的舞弊。

鞏永固接過了,就在燈下展開,田守信湊過來,兩人一起簡單翻了一遍,看完後,眼神一對,既有喜,也有憂。

兩淮鹽官的貪汙舞弊,其實是人盡皆知的事情,不止是現在,自太祖高皇帝設立兩淮鹽運司開始,每隔幾年,朝廷就會派禦史巡按出京,到兩淮來稽查,為了就是清查貪墨。這兩百多年間,兩淮鹽官的人頭,掉了無數,但兩淮的鹽弊卻始終難以斷絕,究其原因,就是人性貪婪,面對白花花地銀子,誰也忍不住想要伸手,即便是有一兩個清官,但在上下一體,都是貪官的情況下,也很快就會排擠走,朝堂派人來查,也常常是隔靴撓癢,無果而終,除了銀子的作用,更因為在兩淮發財的,不止是鹽官和鹽官,更有更方面的權貴和勛親,甚至是內閣宰輔。因此,每一次稽查,都是雷聲大雨點小,最後不了了之。

包括前年的左懋第。

左懋第不可謂不清,決心不可謂不大,但最後卻依然是灰溜溜地返回了京師,原因就是兩淮官場鐵板一塊,牽一發而動全身,利益牽扯太廣,無數的人在後面動手腳,給左懋第使絆子,剛正如左懋第加上禦馬監的方正化,最後也只是查掉了被當做頂罪羔羊的兩淮鹽運使和一些小貓小狗。

但中層的貪墨主力和龐大利益結構,卻一點都沒有改變。

這一次幸虧有龔鼎孳,否則只靠禦史巡查,是絕對不可能查到這些黑幕的。

“怪不得兩淮鹽弊一直難以清查……”田守信嘆口氣:“龔大人來揚州不到兩年,都已經收集了這麽多,這幾十年來,朝廷不知道流失了多少鹽稅呢。”

鞏永固在桌上輕輕拍了一下,憤然道:“這一次就把他們連根拔起!”望向龔鼎孳:“龔大人,望你鼎力相助。”

龔鼎孳微微一驚,拱手道:“駙馬,田公公,下官收集這些事證雖然絕對屬實,但有些是拿不上台面,也做不了呈堂證供,只要他們矢口否認,朝廷就拿他們沒有辦法,更何況,兩淮官官相護,南直隸和京師,都有他們的靠山,牽一發而動全身,貿然全動是不可能的。下官以為,還是要從小處著手,先為太子殿下籌集到需要的糧餉,再慢慢擴大戰果也不遲。”

鞏永固搖頭:“如果是平日,自然可以慢慢查,但現在不行,太子殿下正急需軍餉,如果不使出雷霆手段,他們是不會乖乖地在短期之內,拿出銀糧的。”

龔鼎孳苦笑:“不是下官給你潑冷水,兩淮鐵板一塊,不管駙馬和公公有什麽命令,他們都會想辦法拖延,雷霆手段,在揚州是使不出來的。除非……”

“除非什麽?”鞏永固問。

龔鼎孳拱手:“不知駙馬這一次從京師帶了多少人?”

鞏永固和田守信相互一看,都覺得盛名之下果無虛士,龔鼎孳所說,和他們的一路謀劃差不多,於是鞏永固問道:“你是擔心人手不夠,威壓不夠,我指揮不動揚州文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