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2章 南京蛇鼠

刑部侍郎孟兆祥是一個倔脾氣,勃然大怒,當堂將那些糊弄他的班頭和捕快,扒了褲子打屁股。

但後來人依然是如此。

巡城的千戶,也不例外。只要令他們去查張縉彥被打的案子,一個一個就都是假意應付,動靜鬧的不小,卻實際進展卻一點都沒有,最後報上來的,還是過去的結果。

同時的,各個方面都有人在束縛他們,南京刑部,吏部,都察院,各種問詢不斷而來。

孟兆祥縱使剛硬,在這種情況下,也是無可奈何。

馮元飏六十多歲了,在官場歷練多年,知道這樣的事情絕非他們兩人所能解決,於是便說服孟兆祥,兩人聯名向崇禎帝寫了密奏,將南京情況告知。

崇禎帝接到密奏,幾乎不敢相信,他沒想到,南京官場竟敢如此,連朝廷派去的欽差都敢糊弄?於是給南京鎮守太監韓贊周發去一道密旨,韓贊周接旨之後,不敢怠慢,立刻出動南京鎮撫司的錦衣衛,以鐵腕手腕肅清了南京應天府衙裏的不肖之徒,同時也震懾了南京城裏那些想要看朝廷笑話的士紳。

沒有羈絆和敷衍,又有錦衣衛的撐腰,案情很快就調查清楚,不但魏國公府中的家人,就是幾個上下躥騰的逮賦者,也被查了出來。

事關魏國公,孟兆祥不敢大意,將案件調查清楚,確定無誤之後,他才上報朝廷。

而緊跟著他的奏疏一起到京師的,是徐文爵的請罪,或者說是辯解疏。對於老丈人所作所為,徐文爵推得一幹二凈,表示從頭到尾都不知情,更沒有指示家人向應天府尹說清,打點應天府尹衙門中的班頭捕快,以為李弘脫罪,不過徐文爵承認自己失察,在李弘積欠逮賦的事情上,沒有早日勸誡,以至釀成禍事。因此,他向皇帝請罪。

兩道奏疏同日到京師,文官們看罷,都是大怒,紛紛彈劾徐文爵,認為徐文爵避重就輕,蒙混過關,甚至有人認為,徐文爵目無法紀,就是幕後的黑手,不懲治徐文爵,何以顯示國法皇威?這其中,內閣四輔兼工部尚書範景文最為堅持。

禦座上的崇禎帝久久不說話。

首輔周延儒和次輔陳演也都是默不吱聲。

爭論了半個時辰,崇禎帝遲遲不表態。

激憤的朝臣和清流,忽然有點懷念太子了。

如果太子在,對這樣的大事,太子肯定是要表態的,而以太子一向的風格,想來是不會容忍徐文爵的……

可惜,太子今日不在。

崇禎帝是在容忍徐文爵嗎?

當然不是。

老實說,他對徐文爵的老丈人竟然敢打朝廷官員,挑戰朝廷權威,而且他派到南京查案的官員,竟然指揮不動南京的人,非得他出動南京錦衣衛才能解決問題,是感到無比憤怒的——怎麽的,南京已經不是我皇明的天下了嗎?

因此,他非是處置徐文爵不可。

不過如何處置,他卻有點猶豫。

魏國公是太祖始封,和去年被爵的定國公徐允禎同為徐達的後人,去年剛除了定國公,今年又要再除魏國公嗎?傳揚出去,天下人會不會以為,朕孤情寡意,故意在針對勛貴?

因此,必須慎重。

見崇禎帝不說話,好像有容忍魏國公之意,有人開始站出來為徐文爵說話,認為徐文爵一向謹慎小心,應該不會參與這樣的事,應該是李弘狐假虎威,借著他的名義,胡作非為而已。

禮部尚書林欲輯又顫顫巍巍的站出,認為此事的根子還是在“追逮賦”,為了逮賦,江南已經亂成一片,鄉紳士子到各地州府衙門前請願的情況,此起彼伏,已經變成了一股風潮,朝廷必須引起重視,不然可能會掀起動蕩——話裏話外的意思,逮賦是應該追的,但朝廷是不是太著急,處罰是不是有點太過嚴厲了?

不過沒有人附和他,事情進行到現在,誰都知道,追逮賦之策已經是不可能改變了,不說太子,就是禦座上的崇禎帝也不會允許半途而廢,原因很簡單,追逮賦進行到現在,已經不只是關乎朝廷的稅收,更關乎朝廷的顏面,甚至是關乎到太子未來繼位的“正當性”,如果追逮賦在壓力之下被迫中止,那麽提出此策的皇太子又該被至於何種地位?

散朝後,崇禎帝召內閣五臣到乾清宮,繼續商議魏國公的處置,

這時候,首輔周延儒說話了,他認為魏國公徐文爵給人的印象,一向是謹小慎微,包庇李弘之事,說不定還真有隱情,朝廷還是要詳細查案,謹慎判斷,不宜貿然決定。

至於那些在各地衙門前聚集請願的鄉紳,朝廷應該安撫為主,不宜升高對抗。

“但如果他們不願意被安撫呢?”三輔蔣德璟忽然道。

對於蔣德璟有點質疑的口氣,周延儒心中不快,但臉上卻波瀾不驚,古井無波地回道:“那就再安撫,以誠相對,只要各地官員用心,我就不信他們能鬧起大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