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6章 驚馬

如同是當頭一擊,代善被打蒙了,痛不欲生之後,就是一場大病,一連兩個月都沒有上朝,直到今年三月份,他的心情和身體,才漸漸緩和過來,作為一名沙場老將,代善也是見慣了生死的人,既然送兒子上戰場,內心裏就有兒子有可能會戰死的覺悟,不過他不能接受也想不明白的是,一向孱弱的明軍,為何在去年冬天會爆發出驚人的戰鬥力?

身體好轉之後,代善就開始調查,想要知道,兒子究竟是怎麽戰死的?

忽然崛起的明國太子和明國京營,是明面上大家都知道的原因,明軍在薊東和墻子嶺潮白河一代的戰術布置,也令人嘆服,就整個指揮決策來說,滿達海雖然有一些冒進,但並沒有犯什麽大錯誤,如果是以往,在正紅旗精銳白甲兵的保護下,滿達海是一定能沖出來的,但這一次卻是折戟沉沙,由此可知,明國不但布置嚴密,而且步兵方陣戰力極強,滿達海想沖也沖不出來——想到兒子臨死前的無助,代善就痛的全身發抖,心中升起無比的懊悔,早知道,就不該派滿達海領兵。

懊惱的同時,復仇的怒火也在他胸腔裏燃燒,他一定要為兒子和戰死在潮白河的兩千正紅旗的勇士報仇!

除了兒子的戰死,另一個讓代善驚心的事情是,明國事先好像就知道了大清的入塞路線,提前半個多月就撤走了薊東的所有軍隊和百姓,並在密雲挖好了陷阱,布置了口袋戰術。

不止是他,黃太吉也驚奇,兩人密議過一次,都認為兩種可能,一種,明國早已經預見到了這一次的入塞,自崇禎九年之後,大清每兩年就入塞一次,幾乎已經成了慣例,明國去年年初在京畿地區設置四個總督,八個巡撫,並有九總兵,明顯就是提前準備,而撤走薊東的百姓,是瞎貓碰了一個死耗子,大清入塞受挫,不過是運氣不好。

第二個可能就比較驚心了,那就是明國事先就得到了準確情報,知道了大清入塞的時間和路線,而也就意味著,盛京隱藏有明國的奸細!

因此,從戰敗消息傳來的第一刻起,盛京就開始秘密排奸,尤其是那些事先知道大軍入塞時間和路線的親貴府邸,從上到下,一一排查,其中,多鐸的豫郡王府是重點,多鐸是領軍統帥,對入塞時間和路線,最是清楚,消息最有可能是從他府中泄露的。

不過半年時間過去了,卻一無所獲,各個親貴府邸所用的,都是親信奴才,他們沒有理由,也沒有動機,向明國輸送情報,更何況,盛京銅墻鐵壁,從盛京到明國的道路,也都被阻斷,各地對明國奸細查的極嚴,就算他們得到消息,也無法及時送到明國的。

雖然沒有結果,但排奸的動作卻一直在秘密進行,黃太吉的秘旨說的明白:就算將盛京翻一個遍,也要將明國奸細找出來!

此一任務的執行者是範文程,而範文程同時也擔當著和明國使臣談判的重任。

自從談判開始,代善時時關心談判的進程,並不只是因為他是禮親王,管著禮部,而是想要知道,他的七子,戰死在潮白河的滿達海的屍骨,什麽時候才能回到盛京?

七天前,明清達成協議,準各自收斂屍骨,代善又是痛心又是悲涼,大清並非沒有打過敗仗,但卻從來都沒有過全軍覆沒,不管是當初的寧遠,還是第一次寧錦之戰,大清即便是在不利的情形下,也會將戰死將士的屍骨帶回來,但這一次卻改變了。但不管這樣,滿達海,我的兒,終於是可以回來了……

腳步聲打斷了代善的沉思,他擡起頭,望著殿門口,範文程正引著兩個穿著明國官員的人走進殿中,馬紹瑜,袁樞,對這兩個名字,代善自然是知道的,尤其是袁樞,他仔細的多看了一眼——照範文程所說,袁樞乃是袁可立之子,此次擔任副使到盛京,怕是為了說服洪承疇和祖大壽二人而來,因此,無論如何,也不能允許袁樞和洪祖兩人見面。

範文程進殿打千行禮,馬紹瑜和袁樞只是拱手,不行臣禮,更不稱王,只稱貝勒。

剛才一人獨處的時候,代善頹廢,悲傷,但現在腰杆忽然又筆挺起來,顯示出他禮親王的威儀,目光炯炯,老眼犀利的掃視著馬紹瑜和袁樞,聲音和緩,但卻不失嚴厲地說道:“明國自詡為上國,爾等既為明國使臣,自當是知書達理之人,我大清以禮相待,為何爾等屢屢無理刁難,連範侍郎不能代表大清的荒唐話都能說出?”

“大貝勒差亦,非是荒唐,乃是事關重大,不得不慎重。”馬紹瑜拱手回答,馬紹瑜並非是一個膽氣極壯之人,不過外交場面見多了,對代善的指責,並不為懼。

代善盯著他,搖頭道:“歷次談判,我大清哪一次不是言出必行,一諾如山?反倒是你們明國的使者經常是三心二意,出爾反爾,貽笑大方,與上國的名號,實不相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