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進退維谷

“這……”鄭芝龍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他當然知道原因,大明的絲綢茶葉瓷器在歐洲是搶手貨,隨便拉一船到歐洲就能賺大錢。利益驅使,歐洲各國商人當然要想方設法和大明開展貿易。

但知道歸知道,卻不能直接跟太子講,如果太子聽了心動,開了海禁,他鄭家的利益不就受損了嗎?

“殿下,紅毛人佛郎機人都是蠻夷之人,羨慕我天朝的繁華,同時又懷有叵測之心,因而才想要和我大明通商。”鄭芝龍搬出一條冠冕堂皇,同時又廣為大明士大夫接受的理由來搪塞太子。

朱慈烺笑一笑,目光凝在鄭芝龍的臉上,淡淡道:“這不過是某些人不明就裏,牽強附會的借口罷了,鄭總鎮見多識廣,該不會真的這麽認為吧?”

鄭芝龍腦子嗡了一下,他意識到自己犯了錯誤——睿智如太子,可不是那麽好騙的!

連忙又跪倒,糾正道:“臣愚鈍,少小也沒怎麽讀過書,帶兵海戰勉強還能勝任,其他事務臣知道的實在不多啊,臣自從崇禎元年棄賊從官,成為泉州水師參將後,已經很少和紅毛人接觸了,對他們的想法,臣了解的並不多。望殿下恕罪!”

意思我是武夫,讀書少,不懂那麽多道理,又老老實實做朝廷的官,為朝廷守衛海疆。說不對的地方,殿下你要海涵。

朱慈烺心知他在裝傻,但也不點破,反正敲打他、讓他知道,他在福建的所作所為,朝廷並不是毫無所系的目的已經達到了,於是也不再難為他,溫言道:“海疆是我大明的海疆,不管是紅毛人,佛郎機人,西班牙人,還有可能的英吉利人,法蘭西人,未來都有可能侵犯我大明,所以鄭總鎮,你責任重大啊,福建水師萬萬不可懈怠,一定要枕戈待旦,隨時準備抗禦敵虜。”說完,深深地望著鄭芝龍。

鄭芝龍就更是吃驚了,想不到太子連英吉利、法蘭西都知道,他也是偶然從紅毛人的口中知道“西夷”有這麽兩個大國的,這一來,對太子的敬畏就更多了,深深一拜:“為大明,臣肝腦塗地,在所不辭!”

鄭鴻逵和鄭森也跪倒。

“鄭總鎮快起,今晚只是閑聊,沒有那麽多的約束。接下來不管本宮說什麽,都不許再跪了!”朱慈烺假裝不悅,但同時卻又透著恩寵。

“是。”

鄭芝龍站起來回位,明亮的燭光下,他額頭上的細汗清楚可見。

朱慈烺又舉起酒杯:“為料羅灣、為福建水師和登州水師,再幹一杯。”

鄭家兄弟惶恐的舉起酒杯。

鄭鴻逵本來不敢喝了,不過太子敬酒,他卻不能不喝,而且美酒的誘惑太大了,饞的他口水止不住,又想幹脆罪了算了,省得受責罵,一咬牙,一杯酒又灌進了肚子裏。

待兩人飲盡,朱慈烺放下酒杯,長長嘆息道:“說到登州水師,本宮就是難過啊,本來想著無論如何也要為登州水師籌出一筆銀子來,以為鄭提督和鄭遊擊的後盾,但國事艱難,朝廷財力捉襟見肘,時至今日,戶部也湊不到登州水師需要的銀兩……”搖頭苦笑:“你們都是朝廷的棟梁,我也不瞞你們,戶部現在窮得連一萬兩銀子都湊不出來,唉,朝廷實在愧對你們啊。”

鄭家父子默不吱聲,鄭鴻逵則是搖搖欲墜不行了,最後一杯酒徹底了結了他,他已經聽不到太子在說什麽了。

被封為登州水師提督之後,在鄭芝龍的授意下,鄭鴻逵上了一份奏疏,除了感謝皇恩之外,也伸手向朝廷要錢要糧,有了錢糧才能造船招兵,這道理天經地義。但朝廷沒有銀子,而福建巡撫張肯堂好不容易方為他們湊出了兩萬兩銀子的路費,如此鄭鴻逵和鄭森才能帶著六艘大船,三十艘小船到登州赴任。

鄭芝龍心中已有盤算,除非是朝廷撥付銀兩,否則他不會再往登州派遣船只了。反正靠現在的船只已經足夠壟斷登州到倭國的航海線路了。

太子現在提到這個話題,他當然是假裝沒聽見。

朱慈烺擡目望向殿外的黑暗,幽幽嘆道:“本宮恨啊,如果本宮能有幾艘海船就好了,不需要多,每年往倭國往返兩三次,賺個三四十萬兩銀子,就夠登州水師一年的開銷了,又何至於看戶部的臉色說話?鄭總鎮,你說對不對啊?”

此言一出,鄭芝龍臉色又變了,而鄭森更是倏的看向了父親——他父子二人已經聽出了太子話裏的意思了。

剛才,鄭鴻逵一時嘴快,將海貿的巨大利益說了出來,以太子的聰明,豈會當成酒後狂言?又或者,太子本來就知道海貿的巨大利潤,只不過是借鄭鴻逵之口說出來罷了。現在太子將海貿的利潤和登州水師的錢糧困窘聯系在一起,明顯就是意有所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