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煤窯一間

後殿中,周後坐在椅子裏,正捏著帕子,輕按眼角的淚水呢,擡頭之間,眼中滿是淚光。長平站在周後身邊,一臉難過的搖她的胳膊,勸慰著她,定王撓著頭,靦腆的看著母親,也想要勸,但又不知道該怎麽勸?

朱慈烺趕緊跪倒:“兒臣叩見母後。”

周後卻不理他,繼續流淚哭泣。

朱慈烺跪行向前,到了周後的面前,仰起臉,苦哈哈地道:“母後,你要是生氣,就打我兩下,我做事不周,讓你生氣擔心了。”

“我哪敢打你?你是大太子,翅膀硬了……”

周後哭。

周後並不是武則天那樣的女強人,她只是一個從姑蘇水鄉走入大內的善良女子。作為母親,她最希望看到的就是兒子女兒健健康康的長大,太子朱慈烺未來能平穩的繼承大位;而作為女兒,她則希望周家能興旺,老父和兩個哥哥能平平安安的過此一生,加上小時候生活困難,家中常常有揭不開鍋的情況,因此成為皇後之後,她對娘家非常照顧,基本是有求必應。

昨天下午她哥哥周鏡慌張入宮,向她講訴開泰米行的事情之後,她第一想法就是快快把朱慈烺找來,悄悄把事情處理掉,哪怕她想辦法湊出那一萬兩銀子也可以。

但不想,朱慈烺居然悄悄溜了,她派徐高追到信王府,但朱慈烺根本沒有回府,時間晚了,宮門要關閉,徐高只能回宮,早上周鏡又入宮,她才知道,朱慈烺昨晚居然到周家去了,還把周家的十間商鋪都沒收了。

周後很生氣。

但不是氣兒子,而是氣娘家。她早就叮囑,娘們人不可以做生意,周奎表面同意了,沒想到私底下居然開了這麽多的商鋪。為了十間商鋪,哥哥周鏡兩次進宮求見,老父親嗜錢如命的性子一點都沒有改,對外人如此,對太子,對親外孫難道也不能忍一下嗎?難道皇太子的名聲,還不如周家的十間商鋪嗎?

不過氣歸氣,娘家人她還是要照顧的。

對朱慈烺她也是要有所懲戒的。

不然這壞小子豈不是要越來越大膽?

“母後,兒臣錯了,兒臣昨天不該跑。你不要哭了……”

朱慈烺跪在周後腳下。

“聽你的意思,你沒收你外公的商鋪沒有錯?”周後氣的咬牙。

“母後,外公開了那麽多的商鋪,欺行霸市,任意宰客,早晚會敗了名譽,他們的名譽沒什麽,但兒臣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們壞了您的名譽,兒臣收了外公的商鋪,不是害他,而是為了救他呀。”朱慈烺申辯。

“胡說!明明你是賑災沒錢了,眼紅你外公的產業!”周後伸腳輕輕踢了朱慈烺一下。

朱慈烺尷尬的笑:“母後你誤會我了……”

“商鋪你都拿了,還一些銀子給你外公吧,好不好?”周後聲音裏帶著哀求。

朱慈烺不能不答應:“好。店鋪裏的那些存銀兒臣都願意還給外公。”

周後微微松口氣:“還有房山的那處小煤窯,你也不要查了。”

除了商鋪和青樓,周奎在房山還有一處小煤窯,以供應城北的四家煤店。

朱慈烺低頭不語。

銀子他可以還,但周奎的小煤窯他卻不能不查,因為是穿越者,所以朱慈烺對煤窯重要性的認識遠遠超過這個時代的所有人,北京城百萬人口,周邊的林業資源早已經耗盡,從明中期開始,京師的取暖和生活就依靠煤炭,明萬歷時的大學士呂珅說:“今京師貧民,不減百萬。九門一閉,則煤米不通。一日無煤米,則煙火即絕。”

煤在京城百姓的生活中占據重要的位置,周奎的百萬家產,有一部分就是來自城外的小煤窯。

京城周邊的西山和房山的煤炭資源頗為豐富,北京有句老話,叫做“燒不盡的西山煤”,元代時,西山就有很多的小煤窯,自從大明將西山作為皇家陵寢禁地之後,明帝國就開始禁止在西山鑿山伐石,掘地開窯更是大逆不道,從正德年間起,西山的很多煤窯被封,理由是“與皇陵京師相近,恐傷風水”。

但到了這幾年,大明風雨飄揚,統禦力下降,西山的私人小煤窯又漸漸增多。

照大明律,所有的礦產都屬於國家,所有礦業的開采都必須由官府壟斷,如果是民采,必須由官府允許,並課以重稅,明初時礦稅制度還能嚴格執行,但隨著吏治的敗壞,各地權貴私自開礦的現象屢禁不絕。見禁止不住,萬歷皇帝幹脆自己來開礦,還搞了礦稅和礦監,卻惹的天下人大為不滿,萬歷皇帝不得不在臨終前下旨廢除礦稅。

沒了礦稅,皇帝收入大為減少,到現在連京營的軍餉都要拖欠。

礦稅沒有了,但開礦的事情並沒有受到遏制,不說外地,只說京師城外的房山和西山,就有十幾家的私人小煤窯,窯主不是勛貴和權臣,周奎就是仗著國丈的身份,才有資格在房山開設小煤窯的。這麽明目張膽,但朝廷卻熟視無睹,或者說習慣成自然,皇城內外,朝堂上下,無一人向崇禎直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