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千裏之外

“給你兩個時辰,兩個時辰內,各營主將副將,連同在京的所有士卒,須全數集中於城外校場,少一人,我就治他們的罪,另外,士卒兵籍名冊也要帶來,本宮要一一點驗!”

朱慈烺冷冷說。

朱純臣冷汗更多——這是要他的命啊,京營明裏十二萬,暗裏連五萬都不到,只不過支取糧餉之時,依然按兵籍名冊上的人數,也就是十二萬人領取,這中間的五萬差額,自然都被領軍的勛貴和將領們層層貪墨了。

朱純臣當了六年的京營總督,對京營的情弊心知肚明,不過他並不認為是自己的責任,他接任的時候京營的空額就有四萬了,這六年來,他只不過是蕭規曹隨罷了,過去就這樣,現在還這樣,自己又能有什麽錯?!

不過想歸這麽想,他心裏卻十分清楚,一旦兵冊上的人數跟實際的兵數差的太多,他這個京營總督肯定是要擔責任的。

事到臨頭,沒有其他辦法,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朱純臣打馬急匆匆離去,徐允禎向拱手朱慈烺行禮,也慌張的跟了上去,朱純臣是京營總督,他是京營提督勛臣,兩人是拴在一根繩上的螞蚱,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和朱純臣相比,徐允禎膽氣更差勁,剛才朱慈烺訓斥朱純臣之時,他嚇的臉都白了,額頭上的冷汗比朱純臣還要多,這樣的人,怎麽能統兵?又豈會不投降?

徐達一脈,竟淪落到這種地步,朱慈烺心裏微微嘆息。

朱純臣徐允禎一走,就只剩下兵部尚書陳新甲了。

“殿下,兵部雖不直接管轄京營,但京營的兵籍名冊兵部卻是有的,不如臣去取來,免的宵小之徒在兵冊上面作假。”陳新甲畢恭畢敬的說。從太子的所言所行中,他隱隱已經意識到了什麽,朱純臣和徐允禎的表現他也都看在眼裏,只覺得這兩位國公實在是太蠢,都禍到臨頭了,居然還不知曉。

“不必了,我們一起去校場,我有兩個問題想向部堂請教。”

朱慈烺淡望向前方。

“是。”陳新甲受寵若驚。

三百順天府兵在前開路,同時維護街道的秩序,朱慈烺在陳新甲田守信李若鏈和一百錦衣衛的簇擁下,浩浩蕩蕩去往城外的校場。

“哇,是太子爺!”

沿途的街道上,不時有人驚呼,還有人在街邊跪下,連連叩首。

朱慈烺頭戴翼善冠,穿大紅龍紋便服,外面罩著黑色的狐領披風,玉帶黑靴,腰懸長劍,騎在一匹渾白的高大駿馬上,面色淡淡,不怒不喜,雖然年紀還不大,但卻已經有了天家的威儀。

有明一朝,皇帝和太子很少出現在京師街頭,因此,朱慈烺此行迅速轟動了整個京城,街上人潮湧動,人人都想要看一看當朝太子長什麽樣?

前世裏,即使是最紅的影視明星,也難有這樣的待遇。

朱慈烺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反而滿心的悲傷。

他看到,百姓們臉上個個都有菜色,即使是街邊那些開著大商鋪的商人,也很少有油光滿面的,街道兩邊每一處的避風中,都有衣衫襤褸的乞丐在蜷縮,或三五,或一二,“皇太子”的呼喊都震天了,但卻依然有一半的乞丐動也不動,就好像他們早已經凍死在了昨晚的寒風中一樣。

這都是我朱家的子民啊。

朱慈烺幾乎忍不住的想要下令,令錦衣衛將這些乞丐,全部送入如前世“福利院”那樣的單位,給他們衣衫,讓他們溫飽。

但他忍住了。

這裏是大明朝,不是前世。

大明朝沒有福利院,縱使有,也放不下這麽多的乞丐。

又想,京師都這樣了,那幹旱連連的陜西山西,豈不到處都是乞丐?

饑民的問題不解決,大明朝終究是無救。

朱慈烺心情越發沉重。

……

千裏之外。

南直隸徽州。

不比京師的寒冷,徽州的春天溫暖而舒適,七八個衣不蔽體的大小乞丐橫七豎八的躺在土地廟前的空地上,曬太陽,捉虱子。

一個人罵:“老狗,你兒子怎麽還不回來,該不是跑了吧?”

叫老狗的老乞丐趕緊坐起身來,滿臉堆笑:“大王哪裏話?小狗就是一百個膽子也不敢跑的,興許是有什麽事耽擱了。”

叫大王的那乞丐一瞪眼:“再等一炷香,還不回來,你他麽就給我去找!”

“是是是。”老狗唯唯諾諾。

大王狠狠地往地下啐了一口,倒頭繼續睡。

其他乞丐紛紛抗議:“老狗,你兒子太不靠譜了,太陽都朝西了還不回來,他該不是想要餓死我們吧?”

“早知道我就自己去了,省的在這挨餓。”

“再等等再等等。”老狗連連賠禮,心裏卻也忍不住發恨:小王八蛋死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