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原路下了山,保安看到他一臉錯愕,盛野也沒好意思和人家對個眼色,匆匆離開了富山山莊。

到沃爾瑪外的地鐵站入口時才想起來,好像說過不會回家吃晚飯的……

時間還早,也不知道能夠幹啥,他幹脆進超市裏逛了一圈,琳瑯滿目的商品並沒能幫他分心,還是會不時看見譚陣——在一些商品的包裝和廣告上。

那麽迷戀的一張臉,此刻只令他心煩意亂。

買了塊德芙離開沃爾瑪,時間才三點,盛野一個人沿著大馬路往前走,也沒什麽目的地,路帶他到哪兒,就走到哪兒,經過便利店,就進去買根烤腸,經過公園,就進去坐坐。

後來又經過一家書店,在那兒看了大半本書,是王爾德的《獄中記》,是隨意翻開的,沒想到看完大受震撼,王爾德竟然是同性戀嗎?

他對王爾德最早的印象來自小時候看過的那篇叫《快樂王子》的童話,那和他看過的所有童話都不一樣,記得自己看完淚流滿面,快樂王子並不快樂,可是他能遇見燕子又是多麽美好。看完他好幾夜睡不著覺,只能靠幻想王子和燕子一定會在天堂相遇來安慰自己。

後來在CTR學表演時,也看過師兄師姐們排的王爾德的戲劇,那又是和他的童話截然相反的風格,犀利又幽默。

這本《獄中記》是王爾德因同性戀罪入獄後在獄中所寫,打動他的並不是王爾德竟是同性戀這個事實,而是那些書信中展現的一位天才作家從天堂跌入地獄的心路歷程,從憤怒到平和,從高傲到謙卑,這又是和王爾德的童話,王爾德的戲劇截然不同的感覺,如果要用文字去剖開一個人的心,那王爾德將自己的心剖到了極致。

不過作家也真是慘,盛野心想,這麽私密的書信都要被公之於眾。

沉浸在文字中,不知不覺一下午就過去了,從書店出來時天終於黑了,盛野在一個露天燒烤攤烤了點兒東西,當解決晚飯了。燒烤攤緊挨著一家串串店,裏面有賣啤酒飲料的,盛野猶豫了一會兒,買了一罐啤酒。

別桌的人劃拳的劃拳,吹牛的吹牛,只有他一個人坐在角落掛單,不過王爾德的《獄中記》擺在桌面上,有文學大師的陪伴,他好像也不是那麽孤單。

串串店外擺著一台電視,上面在重放《龍虎策》,盛野喝著啤酒吃著串,看著電視裏熟悉的畫面,這片子一到暑期就愛重播,他都反復看過好幾遍了。

看吧,宣王和宣王他爸又在吵了,盛野笑起來,每次看到這個情節他就想起和父親一起追劇的那些日子。

閉上眼,聽曾長生老師和譚陣的台詞對手戲,不得不承認,老爸是對的,譚陣自己都承認了,當譚陣幫他把濾鏡摘下來,他便也可以心平氣和地承認,原來譚陣並不完美。

可惜老爸你沒有機會看到他的成長。

在看電視的不只他一個人,另一桌三個赤膊男生也在聊,其中一個說這片子年年都重放,觀眾真是看不膩啊。

另一個說:“都是學生黨喜歡看,初中生高中生,不是譚陣演的嗎。”

“譚陣又不是主角,主角不是梁棟嗎,譚陣這演技也不行啊。”

“人也挺做作的。”

“愛裝唄。”

盛野聽不下去了,酒氣和火氣一下都上來了:“你憑什麽這麽說啊,你認識他嗎?”

那桌人愣了一下才意識到有人在嗆聲,其中一人回頭,笑道:“我不認識你認識嗎?”

盛野說我當然認識。

那桌人集體笑起來。

盛野固執地說:“信不信隨便你們,反正我真的認識他,他人也真的很好,為什麽你們都沒接觸過一個人就可以信口開河地評價他?”

他說得很認真,但沒人理他,人們都當他醉了,也沒人和他較真。

也確實是醉了吧,連“我當然認識”這種話不過腦就說了出來。

其實他也認真想過這事兒,譚陣虛偽做作的名聲到底是怎麽傳開的,在接觸過譚陣真人後他更加百分百確定了,那不是譚陣的錯,是因為人就是見不得完美的東西,一個完美的人,戳了太多人的爆點,因為他們自己不完美,自己心裏有鬼,就不相信別人會做得比他們好。如果有人比他們好,那一定是裝出來的,沒有黑點就是最大的黑點。

一個人對他人的評價,其實取決於他自己是一個什麽樣的人,刻薄的人眼裏永遠不會有好人。

盛野打了聲嗝,肩膀耷拉下去,又看向那台電視,宣王一身黑色鎧甲紅色長麾,正率眾步入宮門,甲胄聲陣陣,譚陣的眼神在宣王身上變得極有氣勢,盛野心想,你就是這麽威風凜凜地走進我心裏的吧。

他低下頭,打開手機,微信上依然只有譚陣留的那個“好”字。

不知何時周圍都安靜了下來,盛野甚至生出一種那桌人是不是全醉趴下了的錯覺,靜得都能聽見電視上宣王的台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