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X年X月X日.晴

開始了,死亡和青春期的拉鋸,死亡開始占上風了,好難受,明天我還要繼續扮演他。

X年X月X日.陰

困在輪椅上的感覺,大概就是從今往後他的情緒我都沒有辦法參與了,除非他走過來給我看,否則我就只能像被繩子牽住的貓貓狗狗,遠遠看著他的背影。

但他也沒有辦法走過來給我看,告訴我他很痛苦,因為我就是他痛苦的來源。我想成為他的快樂,但原來那不是我可以決定的。

***

十月底,盛野的戲份即將殺青,其中一場,也是譚陣最後一次抱他的一場戲,孔星河發現自己的手開始不利落了,在他生日這天他破天荒地喝了很多酒,嚴飛送謝麗下樓回來,見孔星河還在喝,便拿走了酒瓶,孔星河央求他還給自己。

譚陣拿走啤酒的時候盛野本該抓住酒瓶不放,但他沒能抓住,這是個失誤,但介導沒有喊CUT,盛野感覺自己像被抽了一鞭子,還得若無其事繼續演下去。房間裏的氣氛太沉悶了,這場戲那麽簡單,卻帶給他難耐的壓迫感,像沉在水裏,他甚至祈求譚陣能主動喊CUT。

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沒有抓住那個酒瓶,那一刻他的手好像真的失去力氣了,也或許是譚陣抽得太用力了,他忘了那應該是意思意思的一扯。他沒想到我會失手,他只顧著讓嚴飛阻止孔星河了,他沒想到我這都抓不住,他……

盛野擡頭看著譚陣,看著嚴飛,心裏混亂地想著,講出來的台詞有些走樣,原本的台詞是:哥,你給我吧,今天是我的生日,你讓我任性一次吧。

他說出來卻是:“哥,你給我吧,今天是我的生日,我好久都沒有任性過了。”

介平安沒有意識到盛野說錯了台詞,譚陣也沒有意識到。監視器的畫面裏,盛野擡著頭面對譚陣,眼神乍看是央求,久了竟像是哀求。

譚陣愣怔了片刻,盛野的眼神在示弱,但那示弱的眼睛又在逼著他,好似在撒嬌,但又是何其痛苦,這個世界上有人這樣撒嬌的嗎,他心想,那雙眼睛裏有太多心事,好像就這樣盯著幾天幾夜也讀不完……

介平安看著監視器,十幾秒過去了,譚陣還是沒有動作,然後盛野就伸手自己去拿譚陣手裏那瓶酒。

他捏住細長的瓶口,往外扯,譚陣松開了手指,酒瓶終於交還到了盛野的手上。

所有人這才意識到,戲又接上了,毫無接上的痕跡。介平安看著盛野繼續倒酒,大口大口地喝,那並不是真的酒,只是白開水,但是從鏡頭裏看,他差點兒以為誰給換了一瓶真酒,因為盛野喝到眼睛都紅了。

聽到喊CUT,盛野將杯子重重放在桌上,譚陣看著他沒有說話,知道他還沉浸在情緒裏。介導讓現場準備下一場,工作人員忙碌起來,譚陣在桌旁的椅子上坐下,沉默地將那只酒瓶拿了過來,低頭聞了一下。

不是真的酒。

魔怔了嗎,這酒他自己明明也喝了的。

準備下一場的時候盛野就閉著眼低頭坐在輪椅裏,他知道下一場要拍什麽,嚴飛要抱醉了的孔星河去洗澡。孔星河患病後,嚴飛跑外賣頭一個月賺的錢都用來買了一只亞克力單人浴缸,安放在本來就不大的洗手間裏,因為地方實在很小,其實兄弟兩人是共用那只浴缸的,只是嚴飛是站浴缸裏沖澡的,那浴缸對他來說太小,他也不喜歡泡澡。

怎麽會有人不喜歡泡澡呢?孔星河有一次和嚴飛說,那浴缸泡起來挺舒服的,你累了也可以泡個澡,回來之前提前給我打電話,我幫你放熱水。嚴飛說那浴缸比床還小,我進去怎麽可能舒服?孔星河就笑他,你又不是要在裏面睡覺,我是覺得好不容易買了浴缸,要物盡其用啊!嚴飛說我就喜歡沖澡,你放過你哥行不行?孔星河也就釋然了,笑著說,行吧,帥哥就是要傲立在花灑下的!嚴飛把脫下來的外套扔過去,蓋在了孔星河腦門上。

光這個動作都拍了三次,第一次譚陣扔過來沒能蓋住他頭,第二次扔過頭了,直接扔到了床上,連鞏璐都在笑:“媽呀耍帥真的好難,帥哥都耍不好!”

譚陣走過來撿起夾克拍了拍,搖了搖頭,忽然壓低聲對盛野說:“要不然你自己接住蓋頭上吧?”

盛野“啊”了一聲,譚陣就笑了,很開心的樣子。原來是開玩笑的啊,譚陣竟然也會這樣開玩笑啊。

最後一次那件夾克外套終於迎面撞上他的臉,撲頭蓋腦將他罩在了其中,盛野眼前一暗,隨即聞到了衣服上淡淡的煙味,也不知道是嚴飛的煙,還是譚陣的煙。譚陣會抽煙嗎?老實說他沒見到過,但譚陣如果不會抽煙,他拍嚴飛抽煙的那些鏡頭也不會這麽自如吧。

不過後來孔星河和嚴飛確實有一起用過那只浴缸,冬天的時候兩個人坐在浴缸邊一起泡腳,那應該是孔星河和嚴飛一起做過的最奢侈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