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湖面波光粼粼,譚阡又想起了新聞裏的搜救畫面,海面上也是這樣粼粼的金光。她喜歡大海,海納百川,博大包容,有那麽多寫大海的歌,寫海浪聲讓人平靜,寫海能帶走煩惱,帶走悲傷,但海也帶走了她的弟弟,她不知道以後看見大海時還會不會想起 “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陳博涵來見她,他是來請罪的,滿臉寫著愧疚,可誰又有資格怪他呢?陳博涵應該是除了父母以外,譚陣防得最死的一個人,連家人都不知道的事,要怎麽去怪一個外人。

“我以為他們即使有過什麽,也早就過去了。” 譚阡說,“畢竟都三年了。我沒想到他在我面前都能偽裝得這麽好。”

陳博涵心情即震驚又復雜,安慰她:“也許不是你想的那樣。”

譚阡沉沉嘆息:“那是怎樣?他們只是碰巧在一架飛機上嗎?你信嗎?”

陳博涵沉默。

譚阡問:“夏倩的事譚陣知道嗎?”

陳博涵只得說:“我之前和他提過,不過我也不知道他那時心裏怎麽想的。” 現在自然都知道了。

譚阡說:“這件事不能讓我爸媽知道。”

陳博涵點頭:“當然,我懂。”

陳博涵如此善解人意,譚阡卻只覺得荒謬,仿佛連外人都知道,對他們這個家族來說,譚陣與夏倩聯手演的這一出荒唐戲,是一件比譚陣去世都更嚴重的事。

“你呢?” 陳博涵問她,“你還好吧?”

譚阡點點頭:“我挺好的,就是小區那兒好多記者紮堆,不太想回去。”

記者不過是借口,藍田郡的物業管理水平是一流的,記者不太可能堵到家門口,偶爾那麽一兩個溜進來在別墅外打轉的,打個電話給保安也會立刻被驅逐。她最不想面對的不是記者,只是真話說出來未免太可悲,但她真的受不了家裏難耐的氣氛,如果只是全然的悲傷也就罷了,可那裏面還夾著難堪和遷怒。

但家還是得回的,陳博涵說要送她,大概是擔心她的狀態,譚阡婉拒了。陳博涵說:“那些記者可能認得你的車。”

“你的車他們不也認得嗎?” 譚阡說,她提起挎包,她都想好了,“放心,我坐出租車回去。”

***

藍田郡的大門外沿路停滿了車,往常雖然也有車停在外面,但今時今日這番車馬如龍的情景,委實令人嘆為觀止。

出租車躲過記者的鏡頭進了小區,譚阡放空自己看著窗外,景色越是熟悉,她心裏越是堵得慌。不想沾家,但沒辦法。

“是這兒嗎?”

司機回頭叫她,她回過神,坐起身來:“對,謝謝。”

付了錢下了車,朝別墅大門走去,卻迎面撞見一位意想不到的訪客。

介平安轉身看見她也有些意外,回頭看了一眼緊閉的大門,說:“我想來看望一下你媽媽,但你們家阿姨說她不在家。” 吃了閉門羹,這位名導演顯得有些尷尬,“你是譚陣的姐姐譚阡吧,我是介平安,以前和你媽媽是一個劇團的。”

對譚阡來說這些過往早就不是秘密,所以看到介平安她雖然意外,但並不吃驚。

《穩定結構》上映那天是她陪母親一起去看的首映場,母親本來心情很好,她去取票回來,卻見母親盯著電影海報在看,表情有些晦暗。她走過去,聽見母親說:“導演是介平安嗎?”

像是在問她,又像是自言自語。

她有點詫異母親這麽問,介平安作為導演在業內雖說名氣不菲,但絕非那種報出名號便讓人如雷貫耳的大導演,母親平時都不怎麽關注娛樂圈,連隋輕馳她一度都只認得名字認不得人,更別提介平安了。但眼下她卻從母親的語氣裏品出了幾分熟稔,納悶地問:“媽你知道介平安嗎?”

母親搖了搖頭,什麽都沒再說。

電影開場,當譚陣以一副落拓的半長發造型出鏡時,譚阡有些警惕地看向身邊的座位,母親的神色果然不太好。

譚陣在這部電影裏毀形象毀得有目共睹,觀眾的驚奇伴隨著母親的難堪,但譚阡還是萬萬沒想到它會是這樣一部電影,會是這樣一對兄弟。當不知道第幾次,銀幕上出現譚陣抱起雙腿癱瘓的盛野的畫面時,母親終於受不了,鐵青著臉起身離席了,她也只好跟了出去。

她沒有問母親離席的原因,回去的車上她們誰都沒有說話,但其實兩個人都心知肚明,電影裏那些鏡頭,觸到了她們的底線。

介平安的功力真的了得,幾乎沒有一處逾越的畫面,但譚陣抱起盛野的每一個鏡頭,都看得人心亂如麻。觀眾屏息的氛圍更加深了這份心亂,好像每個人都心照不宣,每個人都願意為了這對兄弟守口如瓶。

那些不對勁湧來時,譚阡起初覺得是因為盛野的神情舉止中透著對譚陣的依戀,也努力說服自己,都是情有可原的,這是弟弟對哥哥的依戀,更何況是他們這樣相依為命的兄弟。就算…… 就算盛野在拍戲時對譚陣有過短暫的心動,那也只盛野單方面的多情,不能說明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