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陳博涵開車來了 A 大,他曾經陪譚陣來過這裏幾次,來接譚阡,每次譚陣下通告或者戲殺青,只要順道,都會過來接譚阡,姐弟二人加上他這個經紀人,還有助理小劉和司機小章,幾個人一起吃個飯。

不過那些時候開車的都不是他,今天也不知是不是失眠了一夜的緣故,在校道上轉著轉著有點找不到文學院的方向了。

停下來問了一下路邊的學生,女生擡手給他指了路,陳博涵說了聲 “謝謝”,車窗升起,車子緩緩往前駛的時候,兩個女生漸行漸遠的聊天聲也飄進來,他依稀聽見了“譚陣”“估計沒希望了” 這樣的字眼。

墜機的新聞經過一天的發酵,已經從一種全民震驚變成了全民哀悼的氛圍。陳博涵知道自己應該第一時間去慰問譚陣的父母,但是昨晚給吳靚打去電話,被提示對方關機了。

譚陣的媽媽當年生譚陣時已經三十六歲,算高齡產婦了,生下譚陣後就大病了一場,後來心臟一直不太好,陳博涵每次面對她都有股說不出的壓力,更何況眼下,他都不知要如何和譚媽媽解釋譚陣不在巴厘島的事,電話打不通他反而松了口氣。

至於譚陣的父親……

譚陣的父親他都沒怎麽接觸過,只知道是 A 大歷史學院的教授,屬於那種學術帶頭人級別的學者,陳博涵只見過他兩面,一次在譚陣媽媽的生日宴上,一次在醫院。譚孟生是那種一看就不太好相處的長輩,大譚陣媽媽吳靚十多歲,他一露面,大家不自覺就會有些拘謹。陳博涵總覺得譚陣的父親和他們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譚陣的爺爺那就更加是不可說的存在,連譚陣自己都很少談到他爺爺。

好在譚陣有個姐姐,陳博涵更情願面對這個大譚陣八歲的姐姐。

稍微了解一下譚陣的家族,他都替譚陣和譚阡感到窒息。可能也正因為這樣,譚陣和譚阡的感情更深厚,陳博涵看譚陣和譚阡相處,總覺得他倆才像是家人,譚陣只有在譚阡面前是放松的,譚阡也如此。譚陣飛機失事,他甚至無法共情譚陣的母親,第一個想到竟是譚阡。

來之前他給譚阡打過電話,手機沒關機,但也沒人接聽,譚阡是文學院的講師,他記得她今天有課,就直接開車過來了。

到了文學院大樓,沒找到譚阡人,去辦公室問了問,才被告知譚阡請假了。

“不過她剛走沒一會兒。” 被詢問的老師說。

另一個老師也說:“我剛上來看見她車還在呢,應該還沒走吧。”

陳博涵道了謝,追下樓,A 大很大,他開著車在校園裏繞了一圈,居然真的找到了譚阡,她果然還沒走,一個人坐在湖邊的長椅上發呆。

陳博涵沉了口氣走過去,這一刻他特別理解譚阡,換做自己是她,這時候也會更情願待在這裏吧。

走到譚阡旁邊坐下時,譚阡看見他有一點意外。陳博涵問她:“你還好嗎?”

譚阡的臉色看著顯然是不好的,她已經三十七歲了,比他還大幾歲,但看不怎麽出來,一身文靜的書卷氣。陳博涵記得她至今還單身,她和譚陣一樣,身上有一種矛盾的氣質。

譚阡沒抱什麽希望地問他:“你有什麽消息嗎?”

陳博涵搖頭,望著湖面:“沒有,還在搜救。我就是來看看你。” 又問,“你家裏怎麽樣?”

譚阡嘆了口氣,沒有說話,此時無聲勝有聲。

“對不起啊,” 陳博涵愧疚地道,“我還跟你媽媽說……”

“我知道,不怪你。” 譚阡說,“我剛就在想,其實你也不過是個被他蒙在鼓裏的人罷了。”

陳博涵遲鈍地聽出那個 “他” 是在指譚陣,有些驚訝:“你是知道什麽嗎?”

譚阡苦笑:“他那些秘密,我好像都是知道的吧……”

陳博涵按捺不住地問:“他和你說過什麽?”

譚阡搖頭:“沒有,他什麽都沒和我說。”

譚陣沒和她說過,但她都感覺得出來,從譚陣帶盛野來家裏那次她就感覺出來了,譚陣對盛野的各種情緒,想法,那裏面有欣賞,有惺惺相惜,有知己之情,但在這些之後,還有藏得很深的保護欲和占有欲。他只是掩飾得很好,譚陣善於掩飾這些,所有被認為不體面的情感。

那天連母親父親都沒有察覺,她卻看出來了,譚陣格外在意父母對盛野的看法,他對母親說盛野之前也是話劇演員,看到母親眼睛一亮時臉上那份暗藏的慶幸就像一個醒目的信號,他太想從母親那裏得到正面的反饋了,即使母親最終也不可能同意他離經叛道的沖動,但哪怕只有一點點認可,他都願意為之竭盡全力。

那樣還肯為了什麽義無反顧,不顧一切的譚陣,她好久沒有看到了。

那天譚陣和父親說盛野是 CTR 電影學院裏歷屆文化課的最高分,還說盛野讀過父親的著作。盛野確實讀過父親的書,但那本書她後來才知道是譚陣在盛野生日的時候送給盛野的,譚陣應該是很清楚只要是自己送的東西,盛野就算不明其意也一定會認真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