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4章 無言的反抗

面對錢倉一的問題,陶樹思考良久。

夢最難記住的地方就是開頭與結束。

陶樹雙眼看著窗外出神,似乎正循著記憶中的時間線搜索。

錢倉一沒有催促,而是安靜地等待。

從窗外吹入的微風輕撫著兩人的發梢,帶來一絲清涼的氣息。

陶樹的身體忽然劇烈抖動一下,同時,陶樹的瞳孔也開始收縮,不過很快恢復正常。

“真是一次艱辛而又痛苦的旅程。”陶樹轉過頭來對錢倉一說,語氣中充滿著後怕。

“什麽意思?”錢倉一不是很明白陶樹想表達什麽。

陶樹深吸一口氣,然而長嘆一聲,答道:

“你剛才問我夢的結局是什麽,我努力回憶了一下,想起了結局。”

“那是一個萬裏無雲的晴天,我站在樓頂,張開雙手,然後,一陣風吹來,當時,我有一種感覺,我能飛,而且我想飛。”

“於是我從樓頂一躍而下,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不過,你看我現在,當時真的算是結束生命嗎?”

“雖然我現在的生活與夢中沒法比,但是的的確確是在生活,而夢中的我,不像是在生活,更像是為了來世而經受的苦難。”

“對了,說說你吧,王侯。”

說到後面,陶樹話鋒一轉,將話題引到錢倉一身上。

這讓錢倉一始料不及。

“我啊……咳咳,情況和你差不多,不過我的夢還沒有結束,我還在做夢。”

“說是這樣說,但是你說的早上睡不醒,晚上睡不著,我也已經體會到,一種非常痛苦的感覺。”

“有些時候,我也想過結束這個夢,後來還是忍了下來,可能我只是因為缺少一個契機,一個像你一樣站在樓頂的契機。”

“我很意外,竟然能夠在這裏遇見你。”

臨時編造借口對錢倉一來說自然是毫無難度可言。

唯一的問題是,陶樹究竟與血肉工廠有什麽關系?

錢倉一必須找出兩者之間的聯系,否則待在這裏相當於浪費時間。

“其實,也挺好的。”陶樹的語氣不知怎麽傷感起來,門外的獵犬聽到之後,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心情,也嗚咽一聲。

“是嗎?”錢倉一面露微笑。

“你知道……”陶樹說到這裏將聲音拉長,右手撓了撓頭發,接著繼續說道:

“……就賺錢方面來講,並不算少,但是工廠缺乏人性,至少我沒有從任何規章制度中感受到人性的溫暖。”

“即使是加餐、節假日福利、廠慶等等,所有的這些,我都沒有感受到人性的存在,無論他們做什麽,我都會下意識認為這些福利都是為了更好的壓榨員工而設置。”

“你能體會到這種感受嗎?就像有一個人對你好,但是他對你好的目的只是你銀行卡裏面的錢。”

“錢。”

陶樹說到這裏長長的停頓。

“我出來打工是為了錢,老板開工廠也是為了錢。”

“根本就不是人在賺錢,而是錢在控制人,這樣一來,誰控制了錢,誰就控制了人。”

“我每天坐在生產線上,做著重復的工作,將零件拼在一起。”

“拼裝一個產品要不了幾秒,也要不了多少力氣,但是,我在拼裝的過程中,消耗的並不只是我的力氣,你懂嗎?”

陶樹忽然站起,神情激動,他大手一揮,怒道:

“每一個重復的動作,都將我的時間、我的生命、我的期待、我的未來揉進成品裏面。”

“那都是我傾盡心血的結晶,然而,不過是幾塊錢,而我,每個能分到大概幾分錢。”

“我沒有價值。”

陶樹雙手垂在身側,整個人的精氣神仿佛都消失殆盡。

我沒有價值。

錢倉一心中重復著這句話。

忽然,陶樹雙手放在錢倉一雙肩,用真誠的眼神看著錢倉一。

錢倉一擡頭,發現陶樹沒有惡意,所以沒有反擊,而是等待陶樹說明緣由。

“你剛才說自己還在做夢對吧?你還能回到工廠對吧?”陶樹神情再次激動起來。

“是。”錢倉一點頭。

陶樹松開雙手,走到床邊,將枕頭拿起。

枕頭下壓著一張對著的白紙。

陶樹將白紙拿起,轉身交到錢倉一手中,同時說道:

“這東西,你拿著或許有用。”

錢倉一將白紙打開,發現上面寫著一首名為《囚籠中的夢想》的詩。

每天遙望窗外,何時是盡頭/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兒時的夢想化為塵煙/

青年的期盼入眠相見/

絕望它藏在希望身後,欺騙你不顧一切接近/

饕餮巨獸,吞噬一切/

窗外的鳥兒,你是否聽到我的呼喚?/

請將我帶離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