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次日,即二月十四,灰鼠依舊活蹦亂跳,並無任何異樣。

下了早朝後,一人一鮫去看望過龍鳳胎後,溫祈出了宮,往翰林院去了,而叢霽則往吹雪殿去了。

吹雪殿內如昨日一般,皆是藥味。

叢霽一面思忖著昨日溫祈所言,一面行至叢霰的病榻前。

叢霰亦與昨日一般,面上盡是病態的紅暈,熱汗漱漱而下。

叢霰的近侍正為其擦拭著熱汗,見得叢霽,行過禮後,又道:“殿下約莫半個時辰前,醒過一回,口中一直念叨著陛下。”

眼前的叢霰假若尚是幼時的叢霰,他必定相信叢霰是出自真心,但叢霰已一十又六,乃是能娶妻生子的年紀了。

叢霽以手探了探叢霰的額頭,不出所料,燙得厲害,除了楊太醫外,他昨日亦請了劉太醫、章太醫、程太醫為叢霰會診,叢霰確因寒氣入體而高熱不退,並非作假。

他收回手,凝視著叢霰,叢霰的吐息有些吃力,似乎將要斷氣了。

倘若叢霰身死,那麽,余下的謎團大抵將永不見天日。

倘若叢霰身死,那麽,他便再無弟弟了。

思及此,他頓生哀傷,問那近侍:“楊太醫何在?”

近侍恭聲道:“啟奏陛下,楊大人煎藥去了。”

叢霽叮囑道:“你且好生伺候六殿下。”

言罷,他正欲離開,一轉身,便瞧見了叢露。

叢露愁容滿面,一見叢霽便發問道:“哥哥,阿霰如何了?”

叢霽命近侍退下,方才道:“正高熱著,朕不知他會如何。”

叢露到了病榻前,見狀,一言不發。

半晌,她才低聲道:“哥哥,我當年亦是這副模樣罷?”

“你當年足足燒了五日,若非哥哥無能,你許不必燒上五日。”每每思及當年的情形,叢霽便恨極了一手遮天的淑妃以及袖手旁觀的周氏。

“並非哥哥的過錯,哥哥當年自身難保,卻從未想過要舍棄我這妹妹,我知曉哥哥曾跪於太醫署前,乞求太醫為我治病,但太醫們顧忌淑妃,無一人膽敢理會哥哥,哥哥那時年少,一身矜傲,何曾受過那等屈辱?哥哥還總是將最好的吃食留於我,而哥哥自己則時常吃些將要腐敗之物,哥哥餓得形銷骨立,我卻不懂事地向哥哥抱怨,為何我須得用那些我不喜的吃食,我根本不知哥哥是如何辛苦,才得到那些吃食的。”叢露伸手抱住了叢霽道,“我對哥哥不起,我一直拖累著哥哥。”

叢霽搖首道:“你並未對朕不起,朕從不認為你拖累了朕,朕亦不準你這般認為。”

“哥哥待我太好了些。”叢露自叢霽懷裏退了出來,繼而顰眉道,“阿霰不會與我一樣被燒得癡癡傻傻罷?”

“算不得癡癡傻傻,你不過是精神時好時壞而已。”叢霽嘆了口氣,“朕不知阿霰是否會被燒得癡癡傻傻。”

阿霰如若當真曾動過謀朝篡位之心,其實被燒得癡癡傻傻亦不錯,如此他便無法追根究底,阿霰保全了名聲,亦能得一善終,還能被葬入皇陵,享後世供奉。

叢露惆悵地道:“阿霰怎會燒得這般厲害?不知何時方能好起來?”

叢霽確定不了叢霰此番高熱可是蓄意為之,是否懷有陰謀,遂望著叢露道:“露珠兒,你且隨朕出來。”

叢露不明所以,隨叢霽出了吹雪殿,進了思政殿。

叢霽開門見山地道:“阿霰恐怕並非他所表現出來的那般單純,露珠兒,你定要提防阿霰。”

“可阿霰而今病重,縱使他企圖加害於我,亦無能為力。”叢露思忖著道,“哥哥認為阿霰這一病許是他的計謀?”

叢霽不置可否:“無論如何,你還是多加提防阿霰為好。”

叢露正色道:“我記下了,但我選擇相信阿霰,畢竟阿霰曾為我擋過箭,若非阿霰,中箭的不是我,便是保護我的哥哥,阿霰那時險些丟了性命,阿霰若有犯上作亂之心,何必要那麽做?”

“許他只是在用自己的性命作為賭注,以贏得我們兄妹的信任罷了。”許多事,叢霽並不打算告訴叢露,但叢露已痊愈了,不可能永遠躲藏於他的羽翼之下,於是他啟唇道,“阿霰與雪鵑有染,雪鵑懷了阿霰的骨肉。”

叢露怔了怔,後又了然地道:“哥哥認為是阿霰指使雪鵑借我之手,刺殺哥哥?”

叢霽並未否認:“朕的確有此疑慮。”

“我會小心提防阿霰,哥哥毋庸為我操心。”叢露自然希望周氏所為與阿霰無關,亦希望阿霰並未指使雪鵑,可希望僅是希望,事實如何尚未可知,哥哥既然有此疑慮,她便該當好生保護自己,以免又連累了哥哥。

叢霽一早便著暗衛看緊了叢露,並不言明,轉而問道:“露珠兒,你的功課如何了?”

叢露謙遜地道:“我甚是愚鈍,遠不及嫂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