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聞言,叢霽陡然站起身來,將朱筆一擲,任由朱筆於奏折上劃出一道血痕。

他生恐溫祈有所不測,心急如焚,連馬車都未坐,當即施展輕功往翰林院去了。

他輕功卓絕,此番全無保留,快若閃電,侍衛全然跟不上他,暗衛亦很是吃力,僅暗衛首領勉強與他維持著三步左右的距離。

由於他未曾來翰林院看望過溫祈,他根本不知溫祈尋常具體在何處處理公務。

他焦急地揚聲道:“溫祁,你在何處?”

無人應答。

他足尖一點,從翰林院內飛身至翰林院外,急聲向一守衛確認道:“溫大人是否已離開翰林院了?”

守衛並不識得叢霽,聽叢霽自稱為“朕”,遂恭聲道:“草民拜見陛下。溫大人已於約莫一炷香前離開翰林院了。”

叢霽發問道:“他離開之時,可有異樣?”

守衛搖首道:“啟稟陛下,並無異樣。”

倘若當真如此,溫祈難不成是在回宮途中出了意外?

叢霽原先曾派遣侍衛日日駕車接送溫祈,但因溫祈從不接受他的好意而作罷。

是他大意了,早知溫祈會失蹤,就算溫祈不坐馬車,他都該當命人暗中保護溫祈。

——以防周楚刺客混入京城,他早已將京城百姓悉數排查了一遍,他自認為京城安全無虞,豈料……

他著隨後跟上的侍衛、暗衛與他一道搜查翰林院,然而,正如那守衛所言,翰林院內並無溫祈的蹤跡。

他命人守住京城各大要道,並挨家挨戶地搜查,縱然掘地三尺,都須得將溫祈找出來。

幸而溫祈是在入夜後失蹤的,城門已然緊閉,溫祈倘若被劫持,目前定然尚在京城。

而他自己則去了丹泉殿,溫祈倘若並非被劫持,而是自願離開的,那麽丹泉殿內應有蛛絲馬跡。

但溫祈三元及第,已是翰林院修撰,前途無量,可一展抱負,應當不會自願離開罷?

又或許溫祈是在回宮途中因何事耽擱了?

抵達丹泉殿後,他放眼望去,殿內似乎一如往常。

他抹了抹額間的汗水,繼而細細搜查。

——他分明並未消耗多少氣力,卻已是熱汗滿身。

溫祈不在池底,不在床榻上,枕下四段羊腸猶在。

他行至書案前,突地嗅到了一股子焦味,書案上還放著一張宣紙,其上赫然寫著一十二字:溫祈拜別陛下,陛下多加保重。

這字跡的確出自溫祈之手,溫祈若不是被歹人逼著寫下的,便是早有預謀。

他喚來負責丹泉殿掃除的內侍,問道:“此處為何會有焦味?”

內侍恭聲答道:“溫大人今日一早燒了些寫過的宣紙,奴才已收拾幹凈了。”

叢霽下令道:“是否燒幹凈了?可有殘留?”

“有些殘留,但奴才不識字……”內侍尚未說罷,已被叢霽打斷了:“你且將那些殘留找回來。”

少時,內侍奉上了灰燼,灰燼中確有些許殘留:再無歸期;幸得陛下垂憐;受之有愧;辭官;不渝;生性淫/蕩;子孫滿堂。

溫祈明顯早有預謀,急欲離他而去。

今日早朝,他明明見過溫祈,卻並未覺察到溫祈的意圖。

不過今日早朝,他並未仔細地端詳溫祈。

他如若再也見不到溫祈,今日早朝便是他與溫祈的最後一面了。

不,今日早朝決不能是他與溫祈的最後一面。

溫祈是自願離開的,由只字片語可知,他已傷透了溫祈的心,他既然回應不了溫祈的心意,何不如就此放溫祈自由?

他若是堅持尋回溫祈,對於溫祈而言,反而是折磨罷?

他坐於溫祈坐過的圈椅之上,雙目發紅。

“溫祈……朕心悅於你……”他以為自己授予了溫祈翰林院修撰之職,溫祈便不會離開,即便他與溫祈不再肌膚相親,即便他與溫祈變作單純的君與臣,溫祈都不會離開他。

溫祈念書刻苦,曾對他道要好好努力,影響他施政,教他做不得暴君,然而,溫祈堪堪當了不到一月的翰林院修撰,便放棄了。

他果然傷透了溫祈的心,令溫祈放棄了志向,放棄了他。

他猝然想起溫祈繁衍期期間所言:

“我若是當真不遜色於任何人,陛下何不如將我收作孌寵,日夜陪伴陛下?”

“可我現下不想成為一代名臣,我只想與陛下長相廝守。”

“我渴望被陛下臨幸,被拒絕後,還一次一次不知廉恥地向陛下乞求,這便是生性下賤。”

“我不過是被自己的身體惡心得吐了而已。”

“陛下,我與南風館的小倌有何區別?自然有區別,他們是為了生計,而我是自甘墮落。陛下不若將我送去南風館罷,想必那裏才是我該待之處,我定能如魚得水。”

……

聯系“生性淫/蕩”四字,他腦中竄出了一個可怖的想法:溫祈不會是去了南風館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