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只消一眼,叢霽便自溫祈目中窺見其所想,他取了一件外衫來,為溫祈披上後,才嘆息著道:“朕將你留於宮中,並非朕尚未想好處置你的法子,朕從未想過要處置你。”

“但是我……”溫祈攏緊外衫,深深地吸了口氣,方才道,“陛下不恨我麽?”

叢霽重申道:“朕並未怪罪你強迫了朕,亦不恨你。”

叢霽的態度使得溫祈生出了妄想:我分明做下了不可饒恕之事,叢霽竟是溫柔依舊,是否意味著叢霽其實是願意與我雲雨的?他之所以多次拒絕我,是有什麽難言之隱?

下一瞬,他告誡自己勿要再胡思亂想,免得失望。

叢霽望住了溫祈,正色道:“你可記得你昨日是如何侮辱自己的?”

溫祈僅僅記得一些片段,其中並無貶低自己的內容。

他搖首道:“我記不得了。”

叢霽一字一字地復述道:“陛下,我與南風館的小倌有何區別?自然有區別,他們是為了生計,而我是自甘墮落。陛下不若將我送去南風館罷,想必那裏才是我該待之處,我定能如魚得水。”

溫祈對此並不意外,他心底應當便是如是想的。

他發現自己心悅於叢霽後,初識欲念,極度渴望與叢霽肌膚相親,但他從小所受的教育卻告訴他不該心悅於一名男子,亦不該沉迷於欲念。

他被叢霽多次拒絕後,自尊崩塌,開始懷疑自己是否錯得離譜,進而認定自己生性下賤。

叢霽細細端詳著溫祈的面孔,見溫祈沉默不語,逼問道:“你昨日為何這般侮辱自己?”

“我……”溫祈猛然垂下了首去,“我……”

叢霽一把掐住了溫祈的下頜,逼得溫祁仰起首來:“你為何不痛斥昨日胡言亂語的自己?”

“我……”溫祈自暴自棄地道,“並非胡言亂語,亦非侮辱,陛下……”

他擡起雙目,笑了笑:“陛下,我生性下賤,終日覬覦陛下,陛下還是快些離開為好,否則我可能又會強迫陛下。至於南風館,倘若能自由選擇合意的恩客,倒是個不錯的去處。”

叢霽震怒,右手高高揚起,欲要將溫祈打醒。

溫祈面不改色:“要打要罵都隨陛下,溫祈欣然受之。”

叢霽終究舍不得,放下手,盡量平心靜氣地問道:“你為何認為自己生性下賤?”

溫祈理所當然地道:“我渴望被陛下臨幸,被拒絕後,還一次一次不知廉恥地向陛下乞求,這便是生性下賤。”

“這並非生性下賤,你心悅於朕,自然會對朕產生欲念。”叢霽語重心長地道,“朕並不認為欲念是過錯,你亦勿要認為欲念是過錯。欲念與天寒需添衣,口幹要飲水,肚餓得用膳一般,乃是活物最為基礎的需求。”

溫祈怔了怔,笑道:“陛下著實是過於溫柔了。”

叢霽強調道:“這並非溫柔,亦非開解,朕不過是將自己對於欲念的理解說與你聽。”

“多謝陛下。”溫祈再度沉默了。

叢霽清楚溫祈並未取信於他,登時滿心自責,溫祈本是滿腹詩書,神采飛揚的少年郎,敢於無視世俗,無視禮教,向他表白心跡,定是因為他傷了溫祁的心,溫祈才會變作眼前這副模樣。

他束手無策,不知自己要如何做才能讓溫祈變回原來的模樣。

他深感無力,著人送了浴水來,並親手將溫祈抱入了浴桶當中。

溫祈沉於浴水中,雙手抱膝,茫然無措。

即便叢霽不降罪於他,他亦無顏再面對叢霽,可他適才答應了叢霽不得出宮。

他垂目巡睃著自己的身體,竟然惡心得吐了出來。

叢霽正於屏風外頭守著,聞聲,疾步行至溫祈身側,擡手輕拍溫祈的背脊。

溫祈躲開叢霽的手,吐幹凈後,低聲道:“我很是惡心,陛下且定要我遠些。”

叢霽反而將溫祈從浴水中抱了出來,緊緊擁著,並附耳道:“你並不惡心,不準再侮辱自己。”

溫祈掙紮著,急欲自叢霽懷中出來,卻未能如願。

“朕幫你沐浴罷。”叢霽低下首,吻了吻溫祈的發絲,“你乖些,勿要亂動,以免加重傷勢。”

——溫祈乃是鮫人,一夜過去,一身的傷口都已不再淌血了。

然而,溫祈卻並未聽話地停止掙紮,於他而言,縱然就此殞命亦無妨。

叢霽無奈地道:“就當是為了朕,你乖些可好?”

溫祈拒絕道:“我很是惡心,不敢勞煩陛下,由我自己來罷。”尤其是那處不堪入目。

叢霽肅然道:“你並不惡心。”

他不舍得逼溫祈太過,將一罐子藥膏塞入溫祈手中,便出了屏風。

溫祈快手將自己處理妥當,鼓起的小腹重新恢復了平坦,他並不塗抹藥膏,當即穿上了衣衫。

一出屏風,他便瞧見了滿地的狼藉,俱是自己所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