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當她再度醒來,口中盡是苦澀,應當是有人於她昏迷之際,喂她喝了湯藥。

外頭的天色尚且亮堂著,她似乎並未昏迷多久。

她欲要起身,竟覺得渾身綿軟,導致身體當即歪斜於床榻之上。

而後,她緩了口氣,才擡手揉按著太陽穴。

她欲要再試著回憶,卻見雪鵑走了進來,匆匆地行至床榻前,無奈地道:“公主,你且好生歇著罷,勿要亂動,你若是又昏迷不醒,陛下怪罪下來,奴婢可吃罪不起。”

“哥哥生性溫柔,不會因此怪罪你的。”話雖如此,她仍是任由雪鵑扶著她躺好了。

雪鵑聞言,並不贊同:“全天下怕是只有公主一人認為陛下生性溫柔。”

就身份而言,她之所言算得上是口無遮攔了,私下議論今上實乃大罪,罪可致死,但她身為叢露的貼身侍女,服侍叢露多年,且叢露素來體恤下人,並不會因此罰她,更不會向叢霽告狀。

“全天下不止本宮一人認為哥哥生性溫柔,嫂嫂定然亦認為哥哥生性溫柔,哥哥待嫂嫂教待本宮更為溫柔些。”叢露並不吃味,反而甚是歡喜,哥哥終於不再是孤家寡人了。

宮中最近流傳著關於今上的香艷之事——今上得了一烈性美人,美人不是咬今上的喉結,便是咬今上的手,又有多人見到今上抱著丹泉殿中的幼鮫招搖過市,想必幼鮫便是那烈性美人,亦是公主口中的嫂嫂。

雪鵑心道:今上後宮空虛,定是出於獵奇之心,才寵愛那幼鮫的,本朝從無鮫人被封妃的記載,且指不定哪一日,今上厭棄那幼鮫了,或是今上心情不快,便會將那幼鮫生吞活剝了。

其後,她出了臥房,往太醫署端湯藥去了。

獨留叢露一人喃喃低語地道:“不過哥哥實在奇怪,他與嫂嫂分明早已兩情相悅了。”

若非兩情相悅,何以那般親昵?

若非兩情相悅,哥哥必定不會容許嫂嫂近身,哥哥最厭惡被旁人碰觸了。

不久後,雪鵑將湯藥端來了,稍稍吹涼了一些,以免燙口。

叢露接過湯藥,一飲而盡,蹙著眉道:“好苦。”

自容貌被毀後,她記不得自己究竟灌下了多少湯藥,可她依舊怕苦。

她的容貌又是如何被毀的?

到底是誰人下的手?

她滿心迷茫,須臾,後知後覺地道:“雪鵑,你適才說本宮昏迷不醒,難不成本宮昏迷了很長時間?”

“公主,你已昏迷了足足一日,陛下下朝後,還來探望過你。”雪鵑又舀了一勺甜湯喂予叢露。

——這甜湯乃是由劉太醫親自調配的,不會沖淡藥性。

“足足一日……”叢露歪著首道,“原來本宮昏迷了足足一日。”

“確是足足一日,公主定然餓了,稍稍歇一會兒罷,奴婢去尚食局傳膳。”雪鵑將一整碗甜湯喂予叢露,便扶著叢露躺下了。

叢露望著床頂,心生無力:我的記憶究竟何時方能全數恢復?

那廂,溫祈散學後,正練習著行走。

他的雙足已較方才化出之時有力了不少,但仍舊無法與常人一般行走,更何況是疾步而行了。

起初,他走得極慢,估計與學步的嬰孩相當。

少時,他走得快了些,一趔趄,撲倒於地。

有織皮作為緩沖的緣故,並不疼,叢霽為這丹泉殿鋪了織皮,當真是具有先見之明。

他用雙手撐著織皮,慢慢地站起身來,待身體掌握了平衡後,才繼續行走。

丹泉殿並不算小,但那方水池占據了十分之四的面積,且殿內藏書甚多,以致於能供他行走的地方過少。

片刻後,他泌出了一身的汗水,連羽睫都盈滿了汗珠子。

他走了將近半個時辰,突然失力倒地。

反正不疼,他並未緊張。

身體尚未墜地,腰身已被扣住了,他側過首去,軟聲道:“溫祈見過陛下。”

叢霽心疼地道:“你可知欲速則不達?”

溫祈搖首道:“我只知事在人為。”

叢霽又問:“你可知有些事不可一蹴而就?你這與揠苗助長有何異?”

溫祈正色道:“但也有些事可一蹴而就,且我這算不上揠苗助長。”

叢霽扶著溫祈坐於圈椅之上,居高臨下地道:“朕有一樁喜事,你願不願聽?”

溫祈乖順地道:“好罷,陛下我知錯了。陛下快些講罷,是何喜事?”

“你妹妹渺渺或許不日便能與你團聚。”叢霽望著激動的溫祈,細講道,“四日前,那戚永善招供了,你妹妹被他賣到了一酒肆,據查證,那酒肆確有一尾雌性鮫人,只酒肆搬遷,尚且需要費些功夫找出酒肆搬遷至何處了。鮫人因恐被凡人捕捉,長期生活於深海,陸上難以得見鮫人,那酒肆中的雌性鮫人十之八/九便是渺渺。”

“渺渺……”溫祈僅在夢中見過渺渺,但夢中的渺渺尚是幼童模樣,而今渺渺應當長大許多了,不知出落成何等模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