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待會不就便知了,急什麽。”太後語氣淡然,面帶微笑,仿佛將一切了然於胸。

賢太妃被太後噎了一下,她斂了笑容,撫摸手上塗抹地艷紅的丹蔻,扯了扯唇角,“那我便拭目以待了。”

蕭懷衍自酌一杯,臉上帶著許些笑意,那雙狹長的雙眸卻如深淵一般黑沉。一直戴在拇指上的玉扳指,被他取了下來拿在手中把玩,那動作不似平日裏的沉穩透著幾分輕佻。

近身伺候在旁的李福眼皮一跳,皇上莫不是頭疾犯了?他從袖子拿出一紫檀木盒悄悄朝皇帝遞過去,猶豫著要不要直接勸皇上服藥。

蕭懷衍斜看了他一眼,李福嚇得又默默地將紫檀木盒收入袖中。

“承恩侯府獻禮!”唱禮聲再次響起。

蕭懷衍隨手撥弄兩下玉扳指,又重新戴上。

太後表面看著雲淡風輕,可她微微坐直的身子,泄露了她的情緒。

姜蜜本不該出去那麽久,可是其中出了什麽意外?

她剛打發輕雪出去尋人,外頭唱禮便響了起來……

賢太妃身子前傾,興致勃勃正待看一出好戲。

大殿之中上百雙眼睛都看向走進來的姜蜜。

太後皺了皺眉,為何棠棠手上沒有拿畫?她的手上甚至沒有任何東西!

賢太妃忍著想笑出聲的沖動,調侃道:“這姜家姑娘雙手空空,難不成是要為皇上吟詩一首嗎?”

此時姜蜜極力讓自己鎮定下來。

她朝龍椅上的人福身行禮,“臣女恭賀陛下萬壽無疆,國運昌盛。”

蕭懷衍擡眼,語調平緩:“免禮。”

姜蜜起身站定後,才向賢太妃回道:“賢太妃娘娘猜錯了。臣女與謝姑娘一般,是為陛下獻上一曲。”

此話一出,便引得眾人竊竊私語。

已有珠玉在前,這位姜家姑娘就不怕對比慘烈,自取其辱嗎?

平日裏也沒有聽說過承恩侯府的姜三姑娘擅琴啊!

“不過彈琴之前,臣女還需向謝姑娘借琴一用。”

姜蜜此話一出,引得人深想起來。琴本是私人之物,也只有自己用順手的琴才能彈出相合的樂曲。這會姜家姑娘棄自己的琴不用,反而要借謝家姑娘的琴,很難不讓人猜測她的琴可能是出了問題。

此等場合是何其重要,琴出了問題定是人為破壞。

皇宮裏的陰私可不能這時擺在明面上說出來,不管是什麽原因都會掃了聖人的興致。

那麽借琴一用,倒也是圓的過去。

只是眾人都懷疑,即便借了謝家姑娘的琴,姜家姑娘能適應的了嗎?

謝明姍盡管心裏極不情願,也只能裝著大度,將琴借出。

姜蜜端坐看著眼前的琴,心中思緒翻湧,她原以為這一世不會再彈這首曲子了。

沒想到,前世沒能讓他聽到的曲子,如今會在這個場合裏彈給他聽。

姜蜜閉上眼睛,摒棄腦中的雜念,那首深入骨髓般的曲子就仿佛有記憶一般,隨著她的心念而動。

只見一雙纖細秀美的手撫在琴弦上,琴音泄出,曲調綿柔,聽起來像是一首江南小調纏綿婉轉,卻也沒有讓人驚艷到眼睛一亮,與之前謝家姑娘所彈略遜一籌,底下有些人開始搖頭了。

太後緊蹙著眉,神情凝重。

賢太妃心中大快,總算是出了一口氣。今日這事傳出去,姜蜜便會一直被阿珊壓住。技不如人,還出來獻醜,真是自不量力。

薛寧珠伏在大長公主身邊,她小聲念叨:“姜姐姐真好看,姜姐姐彈琴的手就像花一樣,姜姐姐彈得好聽多了……”

大長公主失笑的搖了搖頭,真是孩子話。

蕭懷衍倒是神色如常,倒了一杯酒飲盡。

漸漸地曲風開始有了變化,琴音從剛剛還纏綿悱惻的就像是一對相愛的戀人,分別將至忽然感傷了起來,依依不舍,留戀又帶著期盼,似乎還有一種希冀。

曲音慢慢地蕭瑟倉皇,隱隱有號角聲,又似戰馬嘶鳴。

曲調激昂高亢,又波詭雲譎,時而驚險,時而緩和,讓人想到了戰場上的生死搏鬥,九死一生。

琴又漸緩了下來像是在激戰過後,疲憊的戰士棲息在深夜的港灣帶著希望遙望遠方……

眾人像是被帶入親歷了主人公的,與家人愛人分別,奔赴戰場,又與敵軍廝殺保家衛國……一次次的擊退敵軍,守住了國土,捍衛了國威,疲憊時看著天上的月亮,想著在遠方有深愛的人在等著自己,進入美好的夢鄉。

大殿之上琴音繞梁,已沉浸在曲中人,有舉著酒杯發呆的,也有暗暗拭淚的。

新帝從雲州起家,追隨者武將居多。先帝在位時,外族幾次入侵,都是新帝領兵擊退,打得外族人不敢再犯。雖是勝了,期中的兇險艱辛有誰知?

今日來赴宴的,有很多新貴便是立了軍功的家眷,她們有父兄在邊關駐守,常年見不了幾面,一有戰事便擔驚受怕,這首曲子讓她們都共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