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一說起這個張仲清就腦袋痛, 他覺得林秀挺不知好歹的,多少人不想上班,他給了她這個機會, 讓她在家好好休息她不願意,非要和他犟。

以前林秀不是這樣,他說什麽林秀聽什麽,大事從沒反駁過他。

張仲清想不通,把原因歸結到她在外面久了, 心變野了, 下定決心離開前一定要把這件事搞定。

不過麻煩的事情還在他回家以後……

他媽又在和社區的人吵起來了。

社區來的人特別熱心,讓他媽報名參加什麽掃盲班,張母腦子不聰明, 讀過小學二年級之後就輟學回家了, 連拼音都讀不清, 算術更是一塌糊塗。

因此她死活不肯去, 要讓她去和一群四十歲的人一起讀書,還被吊打,一張老臉還往哪擱?

可是這次人家特別熱心,非要讓她報上名不可了,天天來, 早晚來,態度熱情, 他們根本不可能把人趕走。

張仲清上了樓梯, 果然看見那兩位婦女隔著門熱情地和他媽說話。

門是普通木門,賊都擋不住,更不要說聲音了。

老太太的聲音很快傳出來,特別大聲, “老娘樂意當文盲,你們社區怎麽管得這麽寬?說不去就是不去。”

婦女語氣不變,“大娘,掃盲多有用啊,不說別的,你買菜也用得上啊。”

張母懷疑她在影射自己上次買菜算錯的事情,氣得更厲害了。

鄰居們都在看好戲,張仲清一路走上來就看見好幾家的門開著,等他走過的時候才做賊心虛般關上。

他們樓下姓王的那戶人家和張仲清家裏熟,王太太問他,“你們家老太太怎麽這麽固執?”

張仲清頓了頓,問她,“怎麽連你們也知道了?”

王太太笑著說,“這麽大的聲音,我們就算在耳朵裏塞棉花也聽得到啊。”

她說得沒錯,本來就吵得厲害,現在鄰居間關系也很親密,看看八卦也無可厚非。

只是張仲清覺得挺丟臉的,現在不整棟樓都知道他娘因為不想參加掃盲和社區的人吵架了嗎,顯得他家裏人多沒見識似的。

他回去之後禮貌地把那兩位女同志請走,關上門後無奈地把老太太拉進屋裏。

張母還在嘟囔,“什麽人啊這是,存心讓我丟臉吧。”

張仲清深吸一口氣,喊了聲媽。

張母被他看得心虛,問道,“兒啊,怎麽了。”

張仲清說,“你還是去吧,她們說得對,要不是你讀書少,也不會被騙了這麽多錢。”

老太太頓時不幹了,拿出胡攪蠻纏的本事,她年輕的時候就靠這招把老公治得服服帖帖,“所以說你也覺得我沒文化給你丟臉了?是,我是做得不對,可是我那不是想多賺點錢給你減輕負擔嗎?”

家裏其他人不在家,張季同在醫院躺著,張三花和朋友在外面吃飯沒回家,家裏只有老太太和他兩個人,顯得格外空曠。

張仲清回家時因為見過豪車,見識過本縣名流做派的興奮早就被一盆冷水澆滅。

這幾天他在家其實過得不太好,大家各洗各的衣服,各刷各的碗,沒人願意做菜,所以飯桌上都是冷冰冰的鹵菜,連張三花都不樂意回來了。他們就像住在這裏的租客,大家匆忙各自做著各自的事情,互不幹擾。

是和他記憶裏溫暖的飯菜,幹凈的被窩和暖黃色燈光截然不同的冰冷。他剛開始工作的時候其實很累,林秀也累,但是無論是七八點,亦或者九十點,桌上都有做好的飯菜,林秀撐著頭看他眉飛色舞說一天的大事小事。

以前父親還活著的時候,父親裏裏外外一把抓,後來父親死了,林秀來了,林秀又接替父親的位置。

張仲清從煙盒裏拿出一根煙,點燃了抽起來。

“媽,”在煙霧繚繞中,他輕聲說,“總歸要去的,也不非要你學出個什麽名堂,混兩個月就行了。”

林秀沒想到劉書月還挺雷厲風行,說好要學她的畫眉技巧,只過了一天就拎著包風風火火上門了。

張妍妍今天早上休息,還在家裏賴床,劉書月預料到這個情況,把她兒子一同帶來了,莊澤雲小朋友穿著小西裝和漂亮的小皮鞋,坐在沙發上規規矩矩喊阿姨。

林秀看著他粉嫩的臉蛋,心都要化了,把切好的水果端給他吃,又把女兒喊出來一起玩。

張妍妍不情不願地說,“我們女孩子才不和男生玩。”

林秀教育她,“他是客人,難道你還要挑剔客人的性別?”

張妍妍撅著嘴,把莊澤雲拉去一邊玩了。林秀偷偷看了一眼,發現張妍妍嘴上說著不要,其實還蠻照顧莊澤雲,把自己的圖畫本搬出來給他看。

小朋友們在一邊玩,大人們則自個兒在旁邊聊天。

這種事情對於林秀來說挺新奇的,她不是沒有朋友,但是大家坐一起時要麽抱怨菜價昂貴,要麽聊人家家裏八卦,還從沒有這樣一個……和她聊化妝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