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婆母頓時露出一臉不耐煩,張三花順勢解釋道,“嫂嫂,你沒有在銀行工作過,肯定不懂這些道理。我朋友在銀行上班,他們收的錢全拿去投資和放貸,收益肯定高。國有銀行的錢大頭給了國家,私有銀行剩得多,他們也需要我們這些普通人支持,所以給的利潤也多。”

林秀淡淡問,“要是他們跑了你怎麽辦?”

不說張三花,現在就連婆母也表情淡了,她揚著手裏票證,“看到沒有,這是白紙黑字的票證,你聽說過銀行破產嗎?”

林秀不想再和她說話,她已經仁至義盡。

但婆母能同意她去省城就是好結果,林秀把接送女兒的事情交付給不甘不願的婆母,把當年工作時存下來沒有花光的一兩百塊錢取出來做好出行的準備。

當年她第一次去省城是少女時代,她背著行囊離家遠去讀書,後來丈夫上司工作做大以後也搬去省城,可惜女兒沒考上省城,她不得不留在縣城裏繼續照顧家庭,再也沒去過這個大城市。

坐了半上午的汽車,她終於風塵仆仆來到這個城市。省城遠沒有後來電視廣告裏的熱鬧繁華,但比她所居住的那個小城市熱鬧多了,路上各色各樣的行人,有在本地上班的,也有像她一樣背著大背囊的外地人,大家各行其是,給這個城市增添色彩。

林秀拒絕了一個“好心”幫助她的本地人,按照記憶坐著公交車到布料市場。

她小時候家裏自己做衣服,所以讀書時也習慣去商場扯布做衣服,省下不少錢。但到了布料市場後才發現這裏大得離譜,各種各樣的布匹:牛仔布、氨綸、雪紡等,染成不同的花式,讓人眼花繚亂,雖然以林秀後世的眼光來看一般,但現在已經非常時尚。

林秀試著上去問了問,老板愛理不理說,“我這布不單賣。”

她又要問,旁邊人給她解釋,“這些布全部要送到服裝廠,所以只整賣,你要買只能一塊全買走。”

全買走當然不行,林秀還想多買些花色呢,可是老板手上生意多,不願意為了她破這個例子。

林秀看見旁邊好心的老板娘,遞了個蘋果給她,“我家裏七八個人,想買布自己做衣服節約錢,您知道有什麽法子?”

老板娘果真被她這個蘋果賄賂,低聲說,“要不你去批發市場看看。”

林秀眼睛亮了亮,她當然記得省城那個碩大的批發市場,不過以前她沒去過,只記得具體方位,確實比這裏適合得多。

她正感謝老板娘,就見打掃衛生的小姑娘隨便從屋裏拖了一筐碎布出來,裝在一個麻袋裏。

林秀好奇問,“這是做什麽的?”

老板娘揮手道,“是多余的布料,裁下來不要的,給員工拿回去做拖把。”

最後林秀離開時還帶著一口袋花花綠綠的碎布,匆匆朝著城北方向的批發市場走去。

從這裏出來已經快要中午,林秀摸了摸幹癟的肚子,隨便找了個地方坐下,從自己的布兜裏掏出一個鋁盒子,揭開,裏面是早上蒸好的飯和涼拌菜,還有腌黃瓜泡酸菜,又從側面掏出一個水瓶,把水瓶裏的泡薄荷水倒在瓶蓋裏。

吃著飯,感覺勞累了半日終於活過來,明明是很累的事情,但想到不用在廚房裏為了家務忙得團團轉,林秀就莫名有種解脫的感覺。

她快要吃完飯,忽然聽見旁邊有人在爭吵,擡頭發現吵架的是一男一女。

女人氣惱地說,“你把錢還我,我家裏急著等這筆錢治病,你想活活害死一個人嗎?”

男人卻還嬉皮笑臉地,“藥已經賣給您了,姐,現在沒見療效不是我們藥不好,而是吃的療程不夠,怎麽能說騙人。你再吃三個月,保證你老公身體倍兒棒,吃嘛嘛香。”

男人口齒伶俐,扯了一堆似是而非的“科學知識”,好話說得天花亂墜,不光和他吵架的女人,連她身邊的老太太也有明顯的意動。

林秀本來只是一個旁觀者,然而越聽她的動作也越慢。

如果是後來的人,當然知道這是怎麽回事,騙子、莆田系醫院、賣假藥,不知有多少人因為吃這種藥耽誤病情,甚至獻上生命。可是在信息不發達的九十年代了解這種事情的人甚少,林秀上輩子就因為這個吃過虧。

是妍妍讀小學一年級的那一年,她檢查出宮頸炎,在熟人介紹下咬牙來了省城醫院治病。

陪同她來看病的是婆母,錢也在婆母手裏,可是臨到上手術台前婆母卻告訴她錢花光了,一千塊全給她買了一堆草藥,再去找那位在醫院旁好心幫忙的醫生,卻發現人去樓空。

林秀舍不得一千塊,咬牙把草藥吃完,病情卻不減反重………

身為活生生的例子,林秀實在有些看不慣這種事兒,收起東西過去問,“我家有個得了血癌的,你有沒有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