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我要一個人

蘇酒酒聲音不高,站在房間裏,未施脂粉,裙釵素淡,可她的眼睛很美,清澈如春泉,通透如仙謫,素指淡點,檀口輕啟,就能品味到時光流年裏,所有馥郁綿長的滋味。

她站在斑駁光影裏,伴著夏日微風,淺淺淡淡地說著話,就能讓人跟隨她,看到一幕幕場景。

新生嬰孩的啼哭,家人們的歡笑,成長的苦惱,成年的歡欣,洞房花燭夜的羞澀,金榜題名時的驕傲,壯志未酬時的落寞,悠然見南山的閑適,白發蒼蒼的智慧……

這是一個人完整的人生路。

境遇不同,脾性不同,人生有千萬種模樣,酒也是,四季輪回,寒暑交替,釀成千萬種滋味,每一壇打開的酒,這個瞬間身邊陪伴的人,入喉的滋味,心口的念想,都是獨一無二。

材料的選取,人性的解讀,蘇酒酒對人生,對釀酒有很特殊的感知和觸動,所以她才能釀出各種各樣的酒,各種不一樣的風格,那些她為酒取的不一樣的名字,就是她為客人量身定制的期許,希望這一口酒喝到的滋味。

比如母親送給女兒的酒,是珍惜,是不舍,妻子送給丈夫的酒,是入骨相思,是情深如許,戰友送給彼此的酒,是豪情感懷,是壯志未酬,丈夫祭給亡妻的酒,是念念不忘,是盼來世鴛盟。

做給玉玲瓏的酒,便是發自內心的喜歡和灑脫,是跳舞時的享受歡愉,是賞梅雪時的閑適愜意,是偶爾想起邊關少年,星子一般的眼眸時,心中的悸動和懷念,是對曾經擁有過並不寬闊,卻溫熱堅硬胸膛的感恩和珍惜。

灑在地上的這一杯送行酒,便也賦予了特殊的意義。

這是送別,是感謝,是人生中值得記住的瞬間。

蘇酒酒都懂,女兒的柔軟,男兒的豪情,姑娘的堅韌,男人的固執,以及人生裏,太多猝不及防的離別,和那些說不出口的話。

“達首領說我大昭酒淡,不夠辣,其實做到辣喉很容易,多次蒸酵提純就可以,不管什麽人,一聞就能醉,但做的好喝,就不容易了。”

蘇酒酒看著達哈:“我爹有一種酒,叫‘破陣’,天底下只他能釀,換了人就不是一個滋味,此酒辣喉,凜冽,非經歷過戰場烽火之人不能懂,可惜我爹這酒只送不賣,只和他認可的人分享,你怕是沒機會了。”

“我閨女說的對!”

蘇屠瞪達哈:“你走遍京城又如何,就是喝不到我的酒!我泱泱大昭,縱是見多識廣之人,也不敢說自己走遍了山川大河,嘗遍了世間萬物,就你來的這些日子,滿打滿算不過月余,能見識到多少?還放言說大昭所有酒都淡,不是你喝不到好酒,是你喝的太少了,井底之蛙!”

達哈:……

他本來對酒這件事相當自豪,對自己的為人處事也是,自認聰明,不輸任何人,可今日在堂,被一個小姑娘三言兩語,輕飄飄的話,竟有些動搖,感覺那麽多年的酒白喝了。

他突然想起了被他忘卻很久的事,比如孩童時母親懷裏的溫度,父親喂給他第一口,被他吐出來嫌太辣的酒,比如少年時篝火對面,少女翻飛的紅色舞裙,靈動清澈的眼眸……有些東西好像不應該忘的,為什麽……都忘了?

如果讓這姓蘇的小姑娘為他釀一回酒,會是什麽滋味?

是他一直想找,卻找不到,但一定很喜歡,很沉醉的滋味麽?

可惜了,這姑娘不是他瓦剌人。

“呵……”

達哈又笑了,但這次沒再繼續攻擊蘇酒酒,也沒再故意侮辱死在他手下的玉玲瓏,而是轉向仇疑青:“人是我殺的,又如何?我殺了魯明,殺了玉玲瓏,殺了畢正合,所以呢?安將軍準備把我怎樣,扣在這裏,還是押回北鎮撫司?抑或遣送回瓦剌,由我王處置?”

“殺人償命,”仇疑青眼梢微寒,“你說呢?”

達哈眼神陰森:“可惜……晚了呢……”

“不對,來人——”

達哈說話聲音突然斷續,好像發出的很艱難,房間眾人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唇角淌血,猛的撲摔到地面,手腳抽搐兩下,停止了呼吸,速度快的,錦衣衛根本來不及動作。

“師姐別看——”

“閨女到爹爹這邊來——”

蘇屠和杜康一左一右,把蘇酒酒拉到身後,阻了她視線。

申姜一臉驚訝,萬萬沒想到,這案子剛破,兇手就死了?達哈這樣的人,竟然會自殺?

他心中快速思量,左右證據確鑿,兇手本人也招了,現場眾人都可為證,帶個屍體回去也不是不可以……就是有點憋的慌。明明已經破案,該記一大功,卻叫人這麽輕松死在這,他都還沒過癮呢!

不過該辦還是得辦。

申姜正要招手,叫外面錦衣衛過來,就聽到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