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你們是不是有私

正月二十四,天陰,北風朔冷。

天色好像比以往暗得更快,北鎮撫司寂靜無聲,路邊立著廊燈,屋角懸著滴漏,隱隱有聽不真切的低吟,不知從何處傳來,可能是嗚鳴夜風,可能是詔獄熬不住的囚犯哀慘,可能是墻外野狗,也可能是來自人心,來自靈魂深處的無聲映照,只自己耳聞目睹,別人觀之不見。

司裏偌大的正廳,今日終於用上了,正中間靠後,‘明鏡高懸’匾額之下,是一方長長幾案,黑檀的底,兩面平直,不翹卷,上置文房四寶驚堂木,高椅帶背,非常威武,案幾左下,微微靠外的位置,是一方略小的短幾,顏色質地與長案幾相仿,看起來像是同一套木頭打造,只是大小不同,一寬敞大氣,一精致小巧,一靠裏,一往外,上面也放了筆墨紙硯,小幾邊椅子上,還放有一個軟軟的小坐墊,因有案幾相隔,藏得倒是很好,除了坐在裏面的人,外面不會有人看到。

再往外,就是兩排椅子,中間隔有小方幾,用來放置茶水雜物,排的整整齊齊,井井有條,數量這麽多,一點也不顯擁擠嘈雜,反而趁的整個廳堂更為大氣正派,肅穆凝靜 。

申時末的時候,這兩排椅子上坐滿了人,互相還都認識,除了本次案件的相關人,戶部尚書萬承運,侍郎鄧華奇,金部郎中蔣宜青,倉部李光濟,档房林彬外,還有刑部侍郎賀一鳴及文書,兩個大理寺少卿周仲博和王季敏。

案件相關人都在,意思就很清楚了,就是要破案,至於刑部侍郎和兩個大理寺少卿的存在……去年七夕管修竹的庫銀貪汙案,不就是他們聯合結的案?今日若有不同結果出來,追責什麽的,可是要好好討論討論了。

大家座次按官職分的,誰高誰在前頭,至於戶部档房林彬這種,算不得正經官的,就算前面有座位,他也沒敢坐,低眉順眼的站在一邊。

兩邊人面面相覷,面沉如水,偶爾視線來往裏,閃著別人不懂的光,卻誰都沒有說話。

因為旁邊有幾個人守著呢,門口有守衛,廳堂也有,這都不是隔墻有耳了,是直接把耳朵放到你面前,你敢商量點什麽,暗示點什麽嗎?

不多時,廊外腳步聲響起,是仇疑青帶著葉白汀和申姜,走了進來。

指揮使不必說,自然是長驅直入,走到最裏面,最中間,最大的長案幾後,掀袍坐下,葉白汀則落後他一步,到了同色系的下面小幾邊,停了腳,等仇疑青坐下,才掀了袍,坐在那個軟軟的小墊子上。

至於申姜……申百戶一如既往,站在指揮使案幾下方,少爺對面的位置。

不是說他沒位子,他已是百戶,在這群有的沒的官前,還是配一個座席的,可他不想坐,自打和少爺配合辦案,每一次最後的案前問供過程,都很刺激,他光是想想接下來少爺的各種手段,逼的兇手從負隅頑抗,死不承認,倒被戳穿真面目,證據在前,不得不承認事實的場景,就摩拳擦掌,恨不得現在就看到!

要不說指揮使和少爺不是一般人呢,就這場景,他們還能憋得住,一個個臉上沒什麽表情,看起來跟誰欠他們千兩萬兩銀子似的,他這裏,光是控制表情就已經很費勁了,坐什麽坐,還是站著,能動一動的爽!

廳堂肅穆,安靜無聲。

仇疑青高坐案幾之後,聲音微揚:“今日緣何請諸位前來北鎮撫司,想必諸位心中已經明晰。去年夏日,江南水患,戶部奉旨撥銀賑災,不想庫銀撥出,到江南時竟不足三成,中間貪墨者何人,為禍者何人,袒護者何人——及至今日,案情更生波折,又添兩名死者,管修竹的‘畏罪自殺’,顯是誤判,今次真相呈堂,還請諸位做個見證。”

這話賀一鳴就不愛聽了,去年的案子是他主理,說的這麽明確,讓別人怎麽想他?豈不是顯得他很無能?

“若真證據確鑿,真相明晰,指揮使直接呈送禦前便可,不必如此冠冕堂皇。”說的好聽,你不也是證據不足,想著把所有人叫到一起,博一把?

“北鎮撫司辦案,不似刑部,”仇疑青倒也不急,話音慢條斯理,“動機,物證,人證,口供,每一樣都要嚴絲合縫,有一點對不上,存有質疑空間,便不算事實明晰,不能結案。”

賀一鳴臉一僵,皮笑肉不笑:“倒也不必將你我分得這麽清楚,我朝律法嚴明,刑部辦案也都合規合矩,從無擅專,指揮使若有意見,何不禦前彈劾?”

“賀大人很急?”仇疑青眼皮一撩,“可惜本使這裏,辦案優先,折子要稍後才能呈往,要委屈賀大人多自在片刻了。”

賀一鳴:……

房間一時寂靜,空氣緊繃。

葉白汀視線環顧一圈,見申姜不停的給他使眼色,眉毛都快飛出去了,只得面帶微笑,淺聲道:“今日北鎮撫司上下忙碌,有些證據又得申百戶親自去取,時間便晚了些,好在夜夠長,屋夠暖,今晚,便勞煩諸位大人賞個面,聽一聽案情故事,配合指揮使抽絲剝繭,解惑真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