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追夢者(第2/4頁)

原來他對同學的羨慕眼紅可笑得不值一提,有的是人天生高貴、享盡奢華;有的是人從出生起便被貼上卑賤標簽,不知道什麽叫改變人生,不知道什麽叫希望,最大的願望是死的時候不要餓著肚子。

原來課本上寫的“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遍身羅綺者,不是養蠶人”是這麽沉重的字句。

原來“眾生皆苦”這個佛家概念,不是說著玩兒的。

楊秋不甘心接受這種讓人多看兩眼都能讓人遍體生寒的世界,他拼了命地掙紮求存,拼了命地變得強大,他想回家,就算回不去了,至少也要想辦法撬動這個操蛋的世界、不讓自己白白遭了這場無妄大罪。

可現實是絕望的,楊秋越強大,便越發現自己其實什麽都做不到——後膛槍時代仍能革命,可在這個諸神遍地走,超凡不如狗的世界,他無論如何推演、如何計算,都看不到半點兒成功的希望。

別說是人民翻身做主人了,就連次一等的資本革命都做不到。

這個世界早在他穿越前一百多年就完成了工業革命,到他穿越時,大城市的天空能看到密集往返的飛空艇,十幾萬噸的巨型海船橫跨外海,魔法蒸汽列車軌道鋪到了萊茵王國這種內陸國家的王都。

與魔法工業同步發展的,有全大陸數以千萬計的產業工人,有遍地開花的工廠和大批新興資本貴族。

這些新興資本貴族確實在某種程度上挑戰了封建貴族的權威,但距離社會變革、比如美利堅南北戰爭那種統一意識形態的戰爭,卻還有著相當逍遙的距離。

原因很簡單,古神這把懸在所有人頭頂的斷頭刀,和虛空惡魔的入侵,遏制了資本力量的膨脹擴張。

資本吞噬一切的天性被遏制,便會轉向保守,地球上那些瓜分了高端制造業便坐下來安安穩穩吃祖宗老本一吃幾十年的發達國家已經證明了資本在這方面的惰性。

最有可能引發社會變革的資本都苟了下來,民眾又能如何?

楊秋又能如何?

他什麽都做不到。

他只能讓自己去看眾生,看眾生的苦,聽眾生的痛。

他對現狀無能之力,至少要知道眾生的苦痛。

他敞開靈感,接納這些混雜著無數痛苦靈魂碎片的劇毒魔力,他聽到無數聲音在他的精神領域中哀嚎,他感覺到無數人的痛苦呻吟在他的靈魂中回蕩。

他的靈魂,如撕裂般作痛。

楊秋不為所動,任由這些混亂瘋狂的意識在他的精神中穿梭。

有個聲音在哭訴著對母親的懺悔。

有個聲音在懊悔辜負了人生。

有個聲音在發泄對誰誰的不滿。

有個聲音在無意識地狂叫。

有個聲音在控訴命運的不公。

有個聲音在詛咒世間的一切生命,恨不能所有人都像它一樣墮落煉獄。

劇烈的靈魂撕裂疼痛中,楊秋的眼前,開始出現幻覺。

窮困的海邊小鎮,臭氣熏天的漁港,一個站在破木船邊,驚駭地看著他的男人。

男人討好地對他笑了下,說了幾句陌生人之間的寒暄便借故離開,頭也不回地往鎮裏狂奔。

他發現了價值九萬金幣的通緝犯,他急著趕回去通知治安官。

楊秋離開那座小鎮時,這個為了家人辛勤地苦熬了十幾年的漁夫,被打斷手腳掛在晾漁網的架子上。

他其實沒有做錯什麽,他只是想發財,發大財,所以楊秋並沒有為難他……但他害得治安官被楊秋掛在風向雞上喝了一夜西北風,治安官當然不會放過他。

幻覺裏的男人,奄奄一息地看著楊秋。他的目光中沒有憎恨,只有哀求討好。

楊秋記得這個哀求討好的眼神,記了許多年,許多年。

男人的幻影消散,出現在楊秋眼前的……是一大群人。

衣衫襤褸,形如骷髏,面目模糊的一大群人。

楊秋定定地盯著這群人看了半響,悠悠想起,啊,是你們。

逃荒者。

拿巴倫大陸天災頻發,可這個世界並沒有解放軍叔叔。

實在活不下去而不得不結隊逃荒的災民,被各地執政官視為帶來麻煩的燙手山芋。

楊秋不知道這群人是從哪裏來的,他只記得,他是在逃離烈陽教會聖地時遇到的這群人。

身後是怒氣滔天的追兵,楊秋無法停留。

哪怕他知道這群扶老攜幼的逃荒者不可能被聖地接納,他們只會被驅趕、趕進無人區荒野中,在人們看不到的地方安靜地死去……他也沒有做什麽,只看了眼這群注定活不過當年冬季的逃荒者便匆匆離去。

我沒有忘記你們啊……怎麽會忘記呢,這群逃荒者不遠處,就是轟鳴而過的魔法蒸汽列車呢。

逃荒者們的幻影如泡沫般消失,又有另一群人的身影浮現。

楊秋看著這些停留在他靈魂深處的幻影,內心漸漸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