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信箋 一更

皇上做這些動作,並沒有別的意圖,卻無端端給人一種熟悉之感——是的,這就是弘晏大清早泫然欲泣,‘逼迫’祖父收下賞豬圖的動作。它代表了傷心與拒絕,絕不能夠繼續刺激。

跺腳,捂眼,雖然緩慢,但皇上學到了精髓!

這叫以彼之道換彼之身。

“……”弘晏萬萬沒有想到竟有如此騷操作,整個人愣在原地,更別提雷劈似的李德全,還有僵硬萬分的乾清宮宮人。

他們戰戰兢兢,恨不得眼睛瞎了才好,皇上龍威極盛,別說當下了,就是親政以來,何曾有過這樣、這樣的動作?天爺哎。

弘晏想問汗瑪法今年幾歲,終是忍住了。

不準提起戴梓,就是您最後的倔強嗎?您倒是看看眼前的設計圖!

心底浮現兩個大字‘失策’,他故作鎮定、當機立斷改口道:“總督造這事,孫兒自覺需要從長計議。”

皇上緩緩放下手。

一言難盡了片刻,弘晏小聲說:“戴梓隨侍孫兒身旁,暫無面聖之權,至於自由出入工部的權力,是我單獨向您討要的。”

‘隨侍’二字加了重音,聞言,皇上不再跺腳,面色緩和許多,微微頷首,恢復平日裏威嚴的模樣。

弘晏服氣了。

汗瑪法毫不掩飾他的小心眼,就想給戴先生穿小鞋,自己能怎麽辦?只有捧著他,順著他,日後慎用跺腳揉眼的招數,這招……放在皇上手中,堪比核彈的殺傷力。

弘晏受了莫大的刺激,只道禦桌上的謄抄版圖紙,作為提早的新年獻禮,繼而逃也似的離開禦書房,瑞鳳眼漫上些許憂愁。

下回汗瑪法再用這個招數,他可有抑制方法?難不成還要比比誰跺得響,哭聲大?

殊不知皇上看著他的背影,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半晌對李德全感慨:“朕終於找著對付元寶的法子了。”

他送戴梓過去是吃苦的,休想享福!

“……”李德全躬著身,小心翼翼地轉移話題,“皇上不若瞧瞧小爺的畫兒?”

它們已被冷落許久,更別提作出相同貢獻卻查無此名的九爺。

這可是新式戰車,聽著便讓人咯噔的存在——皇上您醒醒,何時才能放下戴大人呢??

——

永遠被皇上銘記於心的戴梓打了個大大的噴嚏,與此同時,弘晏遇上他最不想遇上的人,三叔。

按理說三爺已然出宮開府,這時在宮裏閑逛算什麽話,但他還有一個位列妃位的額娘,以孝心堵住悠悠眾口,誰也不能指摘不是。自拉了一車禮物去毓慶宮,三爺便在榮妃宮中翹首以盼,惹來榮妃頗為不解的一瞥,見到兒子的喜意稍稍褪去,“你這是?”

三爺嘆息一聲,神情專注,“額娘,兒子在籌謀知己之事。”

榮妃:“……”

左等右等沒等來太子的回應,唯有毓慶宮冷漠無比地矗立,三爺這才恍然,走二哥的路子怕是行不通。但他一刻也等不下去,甚至頗為焦急,新式畫法擺在面前的吸引力堪稱從前的奪嫡對於胤禔(大貝勒:?),是很難割舍下的!

胤祉生平有三愛,碎嘴,詩書,畫畫,自從整頓國庫之時,明哲保身被太子四爺小分隊吊打,更是消了小心思,對書畫愛得深沉。

他深知不能坐以待斃,又有皇上傳皇長孫用膳的口諭,決定拼一把運氣,若能在哪條宮道偶遇侄兒,他便直言不諱提出知己申請——如今還真給他碰上了!

瞧見三爺面上的喜意,弘晏波動幾瞬,心念急轉間,很快恢復了淡然。

他把拒絕大貝勒的‘神女說’和‘知己名額已滿’這等理由,完完整整一字不漏地復述,並且誠懇說明,新式畫法也是神女傳授給他的技藝,不期然看到三爺驟然遺憾下去的眼神。

知己唯有五人……怎會只有五人?

三爺長長一嘆,就在弘晏以為萬事皆備的時候,他目光炯炯地盯著他。

“做不成知己,做知音卻也可行。”三爺壓低聲線,像是輪番打擊過後,終於恢復了五分自信,“從未聽過你有知音,想來若有五個名額,叔叔也該占據一席之地吧?你眼中的畫,卻是叔叔眼中的命,侄兒啊,你忍心看著叔叔形銷骨立嗎。”

跟在他身旁的丹青狂點頭。

“……”弘晏:“???”

——

皇上終於對新式戰車作出了反應。

皇上下令知情人士保密,否則格殺勿論的下一刻,連夜召見九爺,詢問有關戰車的一切設想。至於為何不召戴梓,皇上最是清楚,九爺更是樂得如此,一顆一顆往嘴裏扔潤喉糖(這是調養手冊裏的配方),興奮得半晚上沒睡著。

如若成了,光是想想便要熱血沸騰;如若不成,不正好為以後打下奠基?

禦前,九爺不忘把親親侄兒拎出來遛了一遛,又是激動又是感慨,直說弘晏是個天才!若沒有他的巧手,他的畫技,一切不會這般順利,得來皇上與有榮焉的頷首,頓時底氣更足,“汗阿瑪,這戰車制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