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碰撞 一更

大宮女聞言,面上帶了絲絲喜意,這是主子第一回 過問十二阿哥!

忙說:“瞧這時辰當是下學了,奴婢這就去問問。”

定貴人看她匆匆遠去,溫柔笑容逐漸淡了下來。室內無人,她松開手,掌心印出一道深深的紅痕,形狀秀美的眼眸寫滿濃郁的悲愴,他……死了嗎?

十二阿哥一身是汗地前來,容色不顯,腳步是雀躍的。

胤裪剛剛結束騎射課,汗水來不及擦,儀容來不及收拾,見了定貴人卻不敢高聲,攥了攥衣擺,輕輕叫了一句“額娘”。

他沒有養母,自小被孝莊文皇後,也就是太皇太後身邊的蘇麻喇姑撫養。太皇太後仙逝,蘇麻抱著胤裪遷居太後寢宮,卻因喪主哀慟過度,身體一日不如一日,終在胤裪八歲的時候病去,把一輩子攢下的體己全部塞給她養大的孩子。

也正因如此,胤裪身上,沒有養恩與生恩的牽扯,不似他的八哥與十三哥,想見親生額娘還要獲得恩準。

蘇麻喇姑還在的時候,太後常常與之同榻而眠,為緬懷太皇太後,互為慰藉。等到蘇麻喇姑不在了,八歲的胤裪已然搬至阿哥所,太後憐惜於他,特地同他提起定貴人,說胤裪不哭,哀家同皇帝提過,準你去見親額娘。

這是天大的、難得的恩典,胤裪欣喜若狂,可越是長大越是領會,他想見額娘,額娘卻不想迫切地見他。

他至今也不明白,把難過藏在心底,誰想今兒竟是有了轉機。額娘居然打發人來看他,和天上下紅雨也沒什麽兩樣了!

胤裪輕聲喊了一句,踟躕地站在原地,竟有近鄉情怯的味道。

萬琉哈氏定定地望著他,神色陷入恍惚。她許久沒有好好瞧過胤裪,眨眼間,他便長成這般模樣。

即便不拔尖,不似哥哥弟弟們受寵,他依舊是皇上的兒子,天潢貴胄,氣度渾然。皇阿哥的五官,多多少少與皇上有些相像,譬如太子的眉眼像極了皇父,十二阿哥同樣擁有一雙鳳眼。

非但如此,胤裪自小養在慈寧宮,得奉太皇太後教誨,又有佛學熏陶,望之溫靜平和。生出幻覺的一瞬間,猶如智慧洞察的蘇麻喇姑在她面前!

像被刺痛一般,定貴人驀然縮回視線。

單是那雙肖似皇上的眼睛,讓她恐懼,讓她憂慮,讓她無法親近,更生不出母憑子貴的念頭,仿佛一道背叛的證明。這麽多年,她小心翼翼藏著秘密,暗自希冀地活著,期盼有朝一日,那人幹出一番大事業,打碎該死的束縛,迎她走出深宮——

他們再不必天涯兩隔。

可就在今天,一切都化為泡影。

定貴人心想,她活得像個笑話。強忍著落淚的沖動,在心裏嘶喊,憑什麽?為什麽?

她什麽都不知道。若能幫幫他,若能遞出一二消息,不論什麽消息都好,哪會如當下這般,化為飛灰,連抔黃土都找不著?

“胤裪。”心如死灰,反倒笑了起來,定貴人婷婷上前,摸了摸十二的臉。

她還有身份尊貴的兒子,她能為他報仇。

“額娘從前有苦衷,不得已疏遠了你。”笑著說罷,她眼眶微紅,哽咽著道,“額娘向你賠罪。從今往後,額娘什麽都補償予你,好不好?”

——

有關反賊的新聞喧鬧著,沸騰著,終是隨著時間流逝,慢慢平息下來。

從總壇逃脫的漏網之魚不知藏匿何處,但畫像已被官府掌握在手,一旦出示路引,便是自尋死路。他們又不會神乎其技的易容術,底細全被小黑他們摸了個清楚,只能作為喪家之犬,東躲西藏,遲早有暴露的一日。

弘晏不急,八爺不急,皇上也不急。待章程擬好,諸事告一段落,太子終於不用通宵忙碌,埋首公務、腳打後腦勺的成了四爺。

在總壇那場暴亂之中,反抗者逃不了一死,也有來不及反抗便暈倒的,還有苟且偷生投降的,被官府一一活捉,戴上鐐銬押解進京,交由刑部與大理寺審理。

也因牽扯太廣,工作量太大,官員們如何也忙不過來,於是當初‘整頓國庫'的盛況重現——

大貝勒賣藥賣的正高興,被皇上抓了壯丁,五爺養豬養得正高興,也被皇上抓了壯丁。遑論待在禮部的三爺,清閑無比的七爺,除卻還在盯梢間諜計劃的八爺,兄弟幾個齊聚刑部,與出門迎接的四爺面面相覷。

然後他們收到弘晏貼心寄來的育發液,原味無香,男士專用,不夠還有。

眾阿哥:“……”

弘晏送完愛心禮物,繼續太醫院、毓慶宮兩點一線,偶爾前去皇莊瞧瞧,帶著兩位姨姨,還有皇上打包送來的十五阿哥與十六阿哥。

說起這個,他實在有些悵然。

十五與十六都還沒到讀書的年齡,平日交由奶嬤嬤撫養,可忽然有一日,十五鬧著要去福建捕魚,十六鬧著要去杭州買綢,驚動了時常前來的王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