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像是沉入一個久未溫習的夢境, 爆炸、火光、濃煙、眼淚和哀嚎,這一切都何等熟稔。

傑克控制不住這股奇怪的感覺,他隱隱聞見了飄來的汽油味和濃郁的血腥味, 合著微量火藥粉塵漂浮在空氣帶來的硝煙味, 這一切仿佛一雙冰冷的手, 悄無聲息地剝下了蔽體的大衣,是那個人,在他昏迷時托起了他,讓他重新看到這人間的人, 他牽起了傑克的靈魂,引導他走進從未見過的陌生世界。

傑森看他神色充楞, 以為他被嚇住了, 忍不住安撫似的在他背上拍了拍,隨即扔下背包和包好的畫板, 沖上大街,轉眼身影就消失在慌亂的人群中,傑克甚至沒來得及喊住他。

傑克愣愣地戴著桌布坐在花園中央, 直到滿頭是血的鄰居請求他為自己包紮, 他才如夢初醒地從抽屜裏取出醫藥箱,拉來一張凳子, 坐在木柵欄旁邊給他止血。對方在爆炸時被碎片劃破了額頭,鮮血汩汩湧出,很快弄臟了傑克的手。

可是忽然間傑克停下了動作, 他看著自己滿是鮮血的手掌, 一瞬間眼前閃過的, 竟然是他在診所裏看見的幻影。

血……

各種各樣紛繁破碎的畫面不斷閃過, 像是被打碎了的萬花筒。恍惚間似乎有千萬人的身影, 仿佛魔鬼的靈魂在他的軀體裏醒來,緊接著是千千萬萬個魔鬼,但下一刹那他們的身影都變成了一個人,無數張嘴喋喋不休地對他說話,他卻聽不清其中任何一句。他的大腦被這些過剩的信息塞滿了,反而變成了一片死機般的空白。

他咕咚一聲倒在地上,鄰居見勢不妙,也顧不上自己的額頭還在流血,趕緊翻過木柵欄把傑克扶起來,摸了摸下頜,燙的嚇人,難道是中暑了?盡管現在天氣完全不算熱,他還是把傑克拖到陰涼的樹影下,關切地詢問道:“你是不是暈血?還是在太陽底下站久了?”

好久好久,傑克才用細如蚊呐的聲音回答:“我好難受……”

“哪裏難受?”鄰居細心地問了一句。

傑克搖了搖頭:“做夢……做夢一樣難受,喘不上氣,又很惡心……”

鄰居篤定他是暈血,在胡言亂語,沒把他的話放在心上。眼見爆炸和縱火沒有波及到自己這片街區,他多少安下心來,一邊給自己止血,一邊照顧這個突然病倒的病人,他找來濕抹布給傑克擦拭滾燙的額頭,降低後者的體溫。傑克懨懨地躺在樹蔭下閉目養神,不知道是什麽時候陷入昏睡的。那只貓咪自始至終都沒吃到一口貓糧,忍不住從藏身的灌木叢中跑了出來,爬到傑克胸前,咪咪地叫著,用它溫熱的小小舌頭,一下一下地舔著傑克的臉。

這一睡就是將近六個小時,直到傍晚,傑克才悠悠轉醒。

他已被轉移到自己的公寓裏,躺在柔軟的單人床上,額頭上貼著退燒貼。

他呆愣地看了一會兒天花板,沒能把混凝土瞧出個洞來,才嘆息一聲,從床上坐了起來。盡管睡了很長時間,但他的精神卻分外疲憊,似乎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盡管醒來時這個夢就被他忘記了,但他仍依稀記得,夢中的他經歷了截然不同的人生。

“醒了嗎?你有點發燒。”他正在神遊,傑森就走了進來,很明顯他剛剛使用過廚房——證據是手裏端著一碗胡椒湯。

傑克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今天那個……是怎麽回事?”

“有預謀的恐/怖/襲/擊,毒藤女的手下,一群環保主義恐/怖/分/子,他們想逼迫市政府接受毒藤女之前提出的議案。”

“什麽議案?”

傑森冷哼一聲:“毒藤女想讓哥譚市政府拆除所有工廠,改建為森林公園,這當然不可能,她知道如果工廠消失,有多少工人失去工作,吃不起飯,上不起學?難道環保就比吃飯更重要,人類應該為了大自然拋棄科學發展去當野人?”

不對。傑克心裏忽然冒出這個想法。

這不應該是毒藤女幹的,毒藤女非常喜歡單打獨鬥,不會像企鵝人和雙面人一樣帶著手下。

不對,他是怎麽知道這個的?電視裏可沒有講過。

傑森把胡椒湯遞給他,做出一副頭痛的樣子:“我不知道哥譚警局清理幹凈沒有,但是毒藤女的余黨恐怕還有殘留,總之,你現在所住的公寓已經不安全了,我會和布魯斯說這件事,讓你搬到東區的新公寓去。”

“你今天沖上去的時候,沒有受傷吧?”

“沒有。”傑森驕傲地卷起袖子,露出毫發無損的手臂,“我不像你一樣羸弱。”

傑克用湯匙翻弄著那碗胡椒湯,突兀地問了個問題:“我以前很羸弱?”

傑森被他這麽突然地一問,差點一順嘴就說沒錯,到了最後關頭他才險險刹住話頭,勉強把那句沒錯咽回肚子裏:“你怎麽會這麽想?我又不認識以前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