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眼前是酒紅色的天鵝絨床罩, 水晶吊燈的燈光蒼白破碎,如巨大的雪花。

久坐造成的輕微肌無力讓布魯斯無力活動,幸好站在床邊的阿爾弗雷德及時發現了他已經清醒, 趕緊扶著他坐起來, 依靠在床頭, 倒了一杯熱水給他喂下去。布魯斯用舌頭抵著上顎, 勉強抗住強烈的呃眩暈感,喝了半杯水潤潤喉嚨,才嘶啞著開口:“阿福,我睡了多久?”

“五天多,少爺, 你失血和骨折太嚴重,這五天一直在昏迷。”阿爾弗雷德嘆息。

布魯斯皺著眉, 昏迷前的記憶慢慢回籠, 貝恩、哈莉、終止程序、傑森等片段從他眼前依次閃過,最後變成了傑克的臉, 他金色的眼睛像鬼火一樣閃爍著。布魯斯猛地抓住阿爾弗雷德的手腕,嘶聲道:“等等, 傑森他人呢?!”

阿爾弗雷德不由自主地避開他的目光, 低下頭去:“暫時沒有消息。”

“五天了還沒有消息?傑克呢, 他有沒有跟你們聯系過?”

“沒有。”阿爾弗雷德看到布魯斯搖搖晃晃地想抓著床沿站起來, 急忙扶住他, “老爺, 你傷得太重了, 不能站起來。”

布魯斯顫抖著拿起放在桌上的面罩:“不行, 我得去找傑森, 我的蝙蝠戰甲呢?”

“迪克少爺和芭芭拉小姐一起去調查他們的行蹤了, 應該馬上就會有結果。老爺,你別亂動,傷口會崩開的。”

布魯斯最終還是沒能披上戰甲,在這五天的昏迷中,嚴重失血曾讓他的血壓降低到一個可怕的數字。這兩天他們前前後後林林總總,大約為布魯斯輸了將近兩升血液,幾乎相當於把布魯斯全身的血換了一遍,阿爾弗雷德都曾經一度懷疑他能否醒過來。失血的嚴重後遺症就是發燒、胸悶、心悸和強烈的暈眩感,從前的黑暗騎士現在不比一條剛出生的小羊羔更有力。布魯斯像企鵝似的走了幾步,雙膝一軟,跪倒在柔軟昂貴的波斯地毯上。

就在這時,夜翼像一只雨燕,從韋恩大宅的落地窗躍了進來,布魯斯昏迷這五天裏是他、芭芭拉和凱瑟琳在處理哥譚的事務,前有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的企鵝人政權暗殺,後有米國總統簽署對哥譚市的地級封鎖令,整個哥譚都處於無政府的混亂狀態,事態一團亂麻。夜翼剛剛在處理貓女失蹤的事宜,聽聞布魯斯醒了,立刻回到韋恩莊園,從懷裏取出一封雪白的信,遞交給布魯斯:“布魯斯,這是給你的信。”

“誰的信?”

夜翼張了張嘴,芭芭拉這幾天一直盯著哥譚的地下□□,不久前黑幫有些異動,有頭有臉的大人物們竟然齊聚一堂,還在會上擡出了幾具屍體,這封信當時就被放置在屍體上。他們都不是傻子,不可能不明白這熟悉的做派是誰的手筆,他只能說:“小醜的。”

布魯斯沉默了一會兒:“他又變回原來那樣了?”

“根據線人的說法,是的。”夜翼黯然回答。

傑克能自由活動的時間並不長久,兩人共用的軀體的生命同樣短暫。認識到這一點的布魯斯,早就想到了有今天,也一直在為這一天籌劃,甚至做好準備親手終結傑克的生命。然而這一天終於到來的時刻,布魯斯仍然克制不住地神傷。他很難不去想傑克的臉,不去想那天晚上,傑克坐在他身邊,被他握住的手冰冷而慘白,他看著布魯斯,赤金色的眼睛在月光下閃爍,那話語似乎猶在耳邊,他說:“你會救我嗎?”

你讓他相信你會救他,讓他相信你是他唯一的朋友。

布魯斯垂下頭顱,終究什麽都沒說,他撕開那封信,信封中沒有信紙,只有一張洗出來的照片。照片上是穿著黑紅二色的羅賓服的少年,他被牢牢捆在輪椅上,沾滿血跡的漆黑頭發垂落下來,遮住了他大半張臉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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傑森醒來的時候,零點剛過。屋內回蕩著落地鐘渾厚的鐘聲。

灑然月光照亮漆黑的大理石地板,銀月高懸於夜幕深處,如落在天鵝絨上的珍珠,或一只過分明亮的眼眸。千百年的歲月緩緩流過,它靜默地注視著著人間的一切離合,男女愛恨,喜樂悲歡,一切了無新意,世事只是一種循環。

他睜開眼時,哈莉正把小醜從病床上抱起來,他裹著一床毛絨毯子,穿著紫色的燕尾服和淡黃的襯衣,瘦得像是只剩一身高大的骨架,把華麗的禮服空蕩蕩的撐起來。前幾天他還生龍活虎的爆掉黑幫大佬的頭,儼然是哥譚的犯罪之王,現在卻衰朽得像一捧枯草,那張令哥譚市民恐懼的臉龐瘦得脫形,兩頰凹陷,顴骨高聳,酸綠色的瞳孔明明暗暗,如將熄未熄的燭火,在風中搖搖欲滅。

“傑克?”他呼喚道。

小醜沒答話。哈莉並不為他異乎尋常的沉默而驚訝,終止程序對小醜的身體造成了很大負擔,尤其是本來就很糟糕的肝腎功能,那一針下去簡直是毀滅性打擊,哈莉放在床上,為他掖好被角,掛上靜脈滴注,處理淩亂的藥瓶和注射器。小醜戴上呼吸面罩,雙眼緊閉著,簡直像個垂死的重症病人。偌大的空間中,只有血液透析機和心電圖發出的滴滴聲,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沉沉的死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