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天上的光降下了, 地上的光又亮起來。

日落之後,公主府正式開宴,府內府外掛滿點滿明燈焰火, 處處火樹銀花, 喧鬧震耳。

樂安和睢鷺,便是在這時並著肩,牽著手, 從行禮的新房中走出,向滿堂賓客謝禮。

“緊張嗎?”還未到賓客處, 趁著四處人聲嘈雜,聽不到他們在說什麽,樂安扭頭湊近睢鷺耳邊促狹地問。

這是從行禮開始,她和他說的第一句話。

旁人看不出來,但樂安離睢鷺那麽近,從拜堂開始, 自然看出了他的緊張, 整個人仿佛木偶一般, 只會機械地跟隨著禮官贊者的提示動作, 直到剛剛徹底禮成,要出來謝賓客, 樂安主動牽上他的手, 才發現他手心裏赫然已經出了汗。、

樂安倒是很能理解他的緊張。

不說少年人第一次成親難免緊張, 就說今日這架勢, 以睢鷺以前的經歷,恐怕是絕無僅有的場面,所以會緊張真是再正常不過了,起碼他臉上沒露出什麽異樣, 已經算是很不錯了。

不過,方才都緊張成那樣了,這會兒可是要一一面對那些位高權貴的賓客們,樂安還是有一點點擔心他的。

睢鷺聞言,也扭頭看她。

落日已經沒入西山,天邊顏色淺淡的新月剛升上來,四周是半明半昧的燈火,映在她臉上,雖不如白日那般清晰,但卻更添一分朦朧之美。

這樣的月色與燈光下,盛裝的她仿佛天上的仙子,也讓他疑在夢中。

但無論如何——

他反手一握,握緊了她的手。

這一幕是真的。

“不緊張。”他說道。

有一點樂安猜錯了。

睢鷺並不是因為這浩大的場面而緊張,更不是因為今日前來的賓客那麽多、身份地位又那麽尊貴而緊張。

他緊張,僅僅是因為她。

方才在禮官的引導下,她與他行禮,對拜,不發一言,盛裝明艷的臉龐仿佛畫上的美人,讓他有些陌生,更讓他感覺如在虛無縹緲的夢中,仿佛下一秒就會醒來,但是此時——

她主動握住了他的手,她促狹地朝他說笑。

於是畫上的美人陡然活了起來,活生生地站在他身前,再多的脂粉也掩不去她熟悉的笑意,於是,感受著她的溫度,看著她的臉龐,並肩和她走在一起……他知道了,這不是在做夢,眼前一切,眼前的她,都是真真切切的存在。

於是他的緊張頓去。

“我們走吧。”他握緊她的手道。

他們的前方,那一眼望去數不清多少的賓客,除了少數一些他請來的客人,其余的,盡是見證了她的過去的人們。

可不管他們什麽身份,什麽地位,過往與她有過什麽糾纏……從今天起,他卻將比何人,都更靠近她。

睢鷺低頭一笑。

首先要謝的,自然是今晚最尊貴,也是普天下最尊貴的客人。

樂安和睢鷺向著宴席最尊位正坐的年輕人,低頭屈膝,行稽首之禮,然而,樂安的膝蓋還未彎曲,身體便已經被對方托住。

“姑姑……”李承平看也沒看睢鷺一眼,只雙手托著樂安的身體,不讓她朝自己下拜,又腦袋埋進她胸前,發出的聲音仿佛夢囈一般,不一會兒,即便隔著厚重的婚服,樂安也感覺到了胸前的濕意。

四周的賓客看到這一幕都咋舌不言。

李承平身後的王內侍尷尬笑著朝樂安解釋,“公主,陛下方才喝了些酒……”

樂安笑笑。

好在,李承平坐在最上位,身後除了王內侍等宮人便沒旁人,於是樂安伸出一只手,在旁人看不到的角度,輕輕拍了拍李承平的背。

李承平的啜泣頓止,

“陛下。”樂安叫出的稱呼讓他感覺有些陌生,也讓他被酒意沖昏的頭腦稍微清醒了片刻。

“大家都在看著呢。”

這一句,便讓李承平陡然擡起頭,目光投向近旁,便見眾人咋舌的模樣,還有不遠處,他的老師王銑,正投來不贊同的目光。

李承平忙壓抑了眼角的濕意,站直了身體。

但卻仍舊不讓樂安朝他下拜。

“姑姑,我受不起您的拜。”他說。

“嗯。”樂安點點頭,也不再執意下拜,只微微屈了一下身。

睢鷺自然不能和樂安一樣,仍然規規矩矩地行稽首之禮,行禮之後,又無言起身,默默站在樂安身旁。

李承平看他一眼,喉嚨梗了梗,終究沒再說什麽,回到了高位。

樂安微笑,又握住睢鷺的手,走向其他賓客。

然而其他賓客中,便再沒有當得起樂安一拜的人了。

無論宗室還是朝臣,沒人敢坦然受樂安一拜。

而樂安也實在懶得再行那些虛禮,只草草朝幾個賓客的方向一揖,說了幾句致謝的話,就連對聶謹禮幾人,也只遙遙相望一笑,便準備開溜——今天早上那麽早起,就算不用她實際做什麽,但一直被折騰來折騰去,她這會兒真的有些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