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你這是在調戲我嗎?
距離會改變很多東西。
距離遠時, 便只是用眼睛看,所見無非形與色,形色再美, 也仿佛畫上美人, 單薄而扁平。
但距離近時,便不再只是用眼睛看,而是用鼻子嗅, 用耳朵聽,用全身心去感觸, 於是乎對方身上的氣味、鼻間的喘息、血肉的熱度、乃至細膩肌理的觸感,全都一湧而來。
於是原本單薄扁平的畫上美人,便陡然活色生香起來。
這個道理,於樂安適用,於睢鷺也適用。
綿綿細雨中,朱紅遊廊下, 修韌挺拔的少年, 風姿綽約的女人, 相隔不到一尺的距離, 身軀貼近,呼吸交纏, 兩張同樣美麗的面孔交相輝映, 仿佛水面荷花與水中之影, 若是有人看到此景, 便渾然再想不起什麽身份,什麽年齡,而只是看到兩個鮮活美麗的人,一個男人, 一個女人。
僅此而已。
睢鷺話聲落下,空氣一片靜謐,誰都沒有說話。
樂安看著睢鷺。
這自然不是她第一次看他。
從最初的相遇始,她掀開車簾,看著那仿佛薈聚了天地靈秀的少年,不需細看,便知道他有著一副常人無法抵擋的好皮囊,是會讓少年時的她一眼心動的模樣。
然而她到底已不再是少年。
哪怕仍保留著少年時的活潑熱忱,可她的雙眼,已經看過太多美人美景,也知曉皮囊再美,靈魂無趣也無用,於是不會再輕易為表相的美打動,於是便可如賞景觀畫一般,含著笑,遠遠地看著他,陪著他玩一玩,逗弄貓狗般。
再之後的書房談話,她也曾細細地看過他。
然而那時,她看的卻更不是他的皮囊,甚至不是一個男人,而只是看一個向她袒開了心腹,露出了真誠,小心翼翼又謹而慎之地,試探著將雙腳邁向她的人。
正如他詢問她是否是他的同道之人那樣,那時的她,也是以同樣的心情,審視著那時的他。
看他是否能與她同道。
然而此時,卻與之前都不相同。
這麽近的距離,可以讓她更加清楚地看清他的模樣。
微微隆起的眉骨,斜飛入鬂的長眉,明明是稍顯攻擊性的眉形,然而,過於流麗的雙眼,卻又中和了這分銳利,尤其在他笑的時候,便更是讓人只沉醉在他的眼眸中,而忘了那眉宇間的危險。
可此時,他沒有笑,眼眸黑沉如淵,緊緊地盯著她,於是那眉宇間的淩厲和危險便撲面而來,仿佛月夜下離群索居的孤狼,牢牢地、專注地,注視著它唯一的月亮。
並且虎視眈眈地,想要將月亮攬入懷。
於是在這一瞬間。
樂安忽然意識到。
這不是掛在墻上的美人畫,更不是路邊可以被她隨手逗弄的小貓小狗,而是一個男人。
一個可以與她耳鬢廝磨、鴛鴦交頸的,男人。
哪怕仍年少,哪怕仍青澀,可卻顯然已不再是孩子,因為孩子不用會那樣的眼光看她。
就仿佛曾幾何時,某個曾讓她初初心動的少年,也是用著這樣一雙黑沉的、只注視著她的眼睛,才叫人群中的她陡然心跳如鼓,明白了什麽叫野草在心裏瘋長。
樂安的睫毛顫動了一下。
春雨尚未停,卻愈發溫柔綿密起來,綿綿雨絲如蛛網,細膩黏稠,仿佛一經沾染,便再也掙脫不掉。
春雨中,樂安終於開口:
“你這是……在調戲我嗎?”
她朱唇輕啟,聲如雨絲,然因為距離足夠近,所以睢鷺還是能感覺到,她說話時,唇間微微散發的熱氣。
還有那仿佛被雨絲黏住的語調。
於是,本應是質問,本應叫人害怕的話,卻只叫他突然僵硬了身軀,撐在她身後廊柱上的修長五指,窘迫又無措地曲起又張開。
但他小心屏息著,面上看著仍舊鎮定自如——若不是微微顫抖的聲音泄露了心思的話。
“不。”
他說。
“不是調戲,是追求。”
雖然已經訂婚的未婚夫妻之間說“追求”似乎有些怪異,但睢鷺就是覺得,這是必須要走的一步。
此前他所走的每一步,只是為了達成“成為樂安公主駙馬”這個目標,他以為那就是終點,然而,目標達成之後,他卻發現,似乎還不夠。
只是獲得那個頭銜還不夠。
兩個名義上的未婚夫妻,站在一起,卻相對無言,看不見摸不著的阻礙橫亙在兩人之間,讓他們顯得那樣生疏而客氣。
這樣不對。
哪怕告訴自己他與公主之間只是交易,只是合作,生疏客氣也正常,可,卻還是覺得這樣不對。
這不是他想要的。
所以他才任性地邁上前一步。
因為,想要靠地近一點。
更近一點。
*
春雨還在下,但公主府熱火朝天的婚禮籌備工作,可不會因為區區一場毛毛雨而停下腳步。
公主成親,需要準備的何其多,要真精心籌備起來,三個月再加三個月也不夠用的,不過這次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