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長陽觀中那早被設……

長陽觀中那早被設好的陣法中, 玉無涯盤腿坐於陣中,面容如霜,低垂著。待聽到周圍略微喧囂聲, 她緩緩擡頭。

這陣法, 是問心陣。

姜采曾死於道心質問下,而玉無涯面對和她弟子相同的境遇。

四方盡是修士,這一日觀望者比永秋君生辰那日來的人還要多。而滿堂風霜, 人海浮浮,玉無涯看著的人, 只有永秋君。她面容清潤柔美,氣質纖纖,只一雙眸子幽黑,直直看著永秋君。

永秋君不言不語。

他看著玉無涯的那種死寂冷淡目光,讓無人知曉他和玉無涯之間的舊日糾葛。此時此刻,龍女大鬧一夜後, 剛剛沖破永秋君對她設下的禁制, 前來前山廣場處, 希望能阻攔永秋君。

玉無涯靜默坐著, 她袖中藏著一只金鼎龜。是昨夜潛入長陽觀,試圖救她的賀蘭圖。但是永秋君即使在閉關, 也不可能放任人救走玉無涯。玉無涯只好將賀蘭圖收入袖中, 在眾人眼皮下藏起來。

她猜永秋君應當是知道那只金鼎龜在她這裏的。

永秋君開了口:“天龍長老, 你可願為了蒼生犧牲自己?”

萬年時間過去, 玉無涯溫柔嫻靜,一如當初。眾目睽睽之下,她柔聲:“如今輪到我墮魔了嗎?但我縱是修為不如仙尊,一輩子無法位列仙班, 可我心中無魔,永秋君要如何誘我墮魔?”

永秋君定定看著她。

他啞聲:“你莫要逼我。”

他這話說的,讓周圍人神色奇怪。

玉無涯則微微笑:“您試試看。”

永秋君眼睛極為細微地收縮一下,但他的冷硬心腸,經過整整一萬年的折磨,他已犧牲太多,再多的情於他,又有何益?

他便漠著聲音:“你知道萬年前的金鼎龜一族如何滅族,鮫人族如何滅族嗎?你知道你兄長為何死於無極之棄,屍骨不存,死前一點消息都沒有留給你嗎?”

玉無涯看著他。

她淡淡垂眼:“您曾告訴我,這些都是雲升公主害的。”

她停頓片刻,周身氣息微妙變化,在羸弱氣虛之余,稍許凜冽。

她被陣法鎖著動彈不得,而若是熟悉她的人,會聽到她聲音的那一抹沙啞:“一萬年來,我正是一直懷疑這種說法,才堅持熬到現在。時間越往後,我越察覺當年您告訴我的漏洞滿滿的消息。

“雲升公主是魔,可我玉家是她的舊部。她若殺死我兄長,魔子於說為何反而對我一次次放過?我養了那麽久的小龜一去不復返,再次回到我身邊時,我發現他記憶全無,他壓根不記得他幼時被我飼養過的事。鮫人族的滅亡,若是那個鮫人少年引起的,最後您將他困在陣中用來折磨雲升公主,要說有仇,這仇也應該結束了。

“我曾無比相信你,但是……”

永秋君笑一聲。

他說:“你相信我,會讓你的弟子在長陽觀屢次作祟,將我的弟子哄騙走嗎?姜采夜闖長陽觀,試圖盜鏡那一夜的事,你事後連問你弟子一聲也不曾,一句交代也不給我……姜采對我諸多懷疑,從不信我,不斷挑釁重明與我離心……”

他聲音冷薄:“天龍長老,你從不信我。愛如草芥,是你說的,不是嗎?”

此言一出,眾人嘩然——愛如草芥?這是何意?難道永秋君和天龍長老……

圍觀一眾中,最為膽小的烏靈君輕輕嘶一口氣,呼吸便重了。生死不由他這樣的小修士控制,但愛恨情仇卻是他這樣小人物關心的。若不是懼怕永秋君,他當場就要掏出紙筆來大書特書了。

陣法中,玉無涯袍袖中的小龜掙紮著想爬出來,玉無涯牢牢地按住他,眸子一頓。

她清晰地想到很久以前,自己在空無他人的客棧中,評價過永秋君的愛恨。愛如草芥,過後即焚。深情如同演戲,遲到或早到,好像都沒什麽區別。

但是永秋君怎麽知道她說的話?

她說:“原來你一直記恨著我。”

——原來從很久以前,她和永秋君的關系,就走到了這一步。

在千萬年的時光中,在她試圖抱有期待的那些年,在她一次次去往長陽觀與他商量修真界大事的那些年,永秋君不冷不熱……原來如此!

這真是荒唐可笑。

玉無涯閉上眼。

問心陣發作,道心質問之下,她被心中酸澀又不平的情緒牽引。問心陣放大人道心上的瑕疵,稍有不慎便道心不穩。正是這種手段,才有可能催人墮魔。

而針對玉無涯的這個問心陣,毫無疑問,是永秋君親手布置的。

她心想,為了殺掉對手,永秋君已經徹底瘋了。

她努力抵抗著問心陣的作用,努力秉持道心,但她修為早已有了頹勢,陣法磋磨下,她面容更加慘白,唇下也一點點滲出血來。

周遭修士露出些許惶惑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