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寒月如晝,鳥靈低飛……

寒月如晝, 鳥靈低飛。世界清清靜靜,碧汪湖水宛如一面面碎開的水鏡,托天映日。

北荒之淵的夜晚, 姜采從沉痛中醒來, 叫囂得她頭痛欲裂的魔疫惡念後,有溫暖流光相照。她視察自己的神海,才看到有一輪皓月落在自己的神魂中。

月光精華在不停歇地淬煉她的玉皇劍, 玉皇劍鋒利之威,勉強讓那些四處亂飛的囂張魔疫無處可逃。

只是這醒來的片刻, 姜采便聽到了無數惡念——

“殺了張也寧吧。他不會怪你的。”

“不舍得殺的話,就把張也寧拉入泥沼吧。你在泥沼,他憑什麽不下來陪你呢?”

“沒有人懂你,沒有人愛你,沒有人理解你。只有一個張也寧,你可千萬別讓他逃走啊。”

姜采嘆口氣。

這些魔疫惡念, 前世她死前最後那段時光, 便日日夜夜和這些東西一起相伴。她最無力最絕望的那段時間, 心中魔念叢生的那段時間, 竟然詭異地和這些魔疫和平共處。

只因那時候,她身邊沒有任何人能夠說話。長年累月, 她竟然只能和自己體內的魔疫交流。

哪怕他們日夜催生, 成為她的心魔。哪怕他們日日拉她入深淵, 誘她毀掉道心。但是也許人孤獨到極致的時候, 哪怕明知對方懷有惡念,也想說說話。

正是前世這段經驗,讓姜采想出和自己體內魔疫共存的一個方法——和他們說話,和他們交流;時間長了, 慢慢渡化便是。

而今,發現魔疫們又在誘拐她道心蒙塵、誘她殺張也寧,姜采神魂不斷被他們刺痛時,竟有一種久違的詭異的熟悉的好笑感——

前世她都能困死他們,和他們同歸於盡;今生她也一樣能做到。

姜采睜開眼,感覺到自己被人環抱著,那人摟著她肩膀的手臂隨著她蘇醒而緊了一緊,卻又勉強放松下來。

姜采擡頭,對上張也寧俯眼望來的一雙清泓眼。

她再用目光環視四周,見這裏是她不認得的空曠平原,湖水遼闊環繞,春草野生勃勃。明月如霜,呈微白色。張也寧正擁著她,屈膝坐在一處斷壁前,直面碧水青天。

姜采與張也寧對視片刻,他眼如秋波,古井無塵,只是這麽看著她。

他一言不發,可她還記得他是如何救她的——

以他之血,來續她靈。

二人神魂結契,從此後共享壽命,一人死後,會將神魂之力全部哺給對方。這般誓約,尋常修士,普通道侶都不會這麽做。大約只有情深至極、生死與共的道侶才會用這種方式去救對方性命。

張也寧卻這麽對她了。(麗)

不光這麽對她,二人之前神魂結的契約好幾個……都不想數了。

偏偏她醒來,他還一句話不說,一句話不問,連眼神都冷冷清清,不見多少關懷。但是姜采記得那最後一道天雷下的場景——

姜采問:“你渡過生情無悔了?”

張也寧淡漠:“嗯。”

姜采心想:那你看著好平靜啊。

她踟躕片刻,傾身與他貼額,他並未躲藏,她則在貼額時,向他展開神魂,讓他看到她的神海。

姜采有些窘迫,輕聲:“你看到了吧?我神海中的花,開了一半了。”

她的神海中,環繞著先天道體攀沿生長的藤蔓向四周擴散,碧綠藤枝間,許多花零零散散地綻放。有些花還是花骨朵,但是綻放了的花點綴著藤枝,搖曳生姿,在魔氣和魔疫中,完美地、茁壯地生長著。

姜采是委婉告訴他:她也生情了。她只是比他慢一些,不代表他做的所有事,在她這裏都沒有意義。

張也寧伸手,輕輕撫摸了下姜采的面容。姜采任由他撫摸,看他問:“我這麽碰你,你疼麽?”

姜采怔了一下,才想起他問的是她神魂中那些魔疫。

她才要搖頭,撞上張也寧的眸子。她一怔之下,說了實話:“其實一直在疼,無關你碰不碰我。”

張也寧:“怎麽會好受一些?”

姜采開玩笑:“大約需要更疼些的刺激?”

張也寧便不說話了。

他半擁著她,去看前方的碧水、天上的明月。他心中生起萬分荒涼感,拿姜采一點辦法也沒有。他希望自己能夠替她,怨自己發現北荒之淵的秘密太晚了。他也惱恨魔疫,同樣對修真界的人生起怨氣……

姜采握住他手腕,道:“張也寧,穩住道心,不要生出心魔。”

張也寧沉默。

她說:“別因為我而生心魔。你是要成仙的人,生出心魔,就很難成仙了。”

張也寧:“我必須成仙嗎?”

姜采微愣。

他垂眼看她,道:“你知道若要成仙,我接下來得如何嗎?”

她知道。他接下來,就得斷情無悔。但是……

姜采在他的凝視下,少見的有些無措,目中光閃爍。她心有些亂了:“你自然應當成仙。若不成仙,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