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可悲的我

陽光明媚。

今日是南境難得的好天氣,秋風和睦,天上的雲稀疏淡薄,令溫暖的光照耀大地。

萬物都因此而欣喜,廣袤大地之上的移動都市居民也不例外,一根根血色的觸須盤旋著延伸至高空,最終化作了傘蓋一般的模樣,而就像是花蕾一般的結構正在傘蓋的中央綻放,開出了一朵覆蓋滿磷光和結晶的血色之花。

它正在吸收這聖日黯淡後,已經難得一見的耀眼陽光。

成千上萬人類的面孔,肢體還有脈動的筋膜血管組成了這張巨傘和花。

而它遠不止一個。

赤褐色,像是植物,又像是血肉一般的組織在巖石和金屬的城市間生長,最終化作了一根根堅固的巨柱。

它們盤踞在移動都市上一座座高聳建築上,這些巨柱大多以血管亦或是類似臍帶般的生物組織相互連接,就像是巨樹之間勾連成網的蔓藤,支撐著花與傘,作為樹木的樹冠的主幹。

有聲音——靜謐中,有屬於靈魂的聲音正在響起奏鳴,血肉的參天巨樹舒展著自己怪異的枝幹和樹冠,源能的磷光帶著近乎花蜜一般的氣味在大氣中蔓延。

——痛苦嗎?

並不痛苦。

被巨樹吸收並沒有任何痛苦的地方,疼痛是人類神經的本能反應,它在神木溫和的擁抱下根本不會有任何受到刺激的機會。

——悲傷嗎?

也不怎麽悲傷。

一個城市中的所有人都在這裏,沒有失去誰,也沒有遺忘誰,萬物都團聚在一起,比以往更加親密,直接,不加掩飾。

——絕望嗎?

奇怪,似乎也並不絕望。

這又有什麽可絕望的呢?大家都是如此,既沒有死去,也沒有消失,大家仍然存在著,不過是換了一種方式。

是,的確有哀嚎,有怒吼,有哭聲。

但也有歡呼,贊嘆,還有覺悟的贊美。

血色的神木舒展樹葉,一張張人類的面孔在其之上露出了不一而同的表情。

無法互相理解的人類,即便是肉體被吸收消融,靈魂貼在一起,也難以真的感同身受,所以不同的感情是理所當然之事,感到排斥和恐懼也是再也正常不過。

可他們終會明白,如若想要永恒存在,那麽今天的此時此刻,就是他們這些平凡如雜草,注定活不過五十年的普通人,最後也是最大的機會。

這是距離他們成就永恒最近的一天。

以永恒中一份子的身份。

血之神木在光中茁壯成長,有正陽,秋風和天邊的霞光,令它甚至有些神聖的美感。

但是,總是會有一些頑固會無法欣賞這種美感。

譬如說第一騎士伊洛維茲,他在看見血之神木的瞬間,就憤怒地握住了腰間的劍柄。

“這是……何等……邪惡!!”

居高臨下地俯瞰城市中正在風與光中搖曳的血色樹冠和枝幹,這位灰發騎士震驚地停滯在半空中,他感應到了這一顆神木中蘊含著匪夷所思的源能反應,那是災境的氣息。

現在神木仍處於沉睡狀態,但是待它醒轉,便能將以其為中心直徑近千公裏內的所有源能支配,異化成它們的領域。

這已經是帝國小半個行省的大小了,而南境貴族聯盟中這樣的氣息有數百個,它們交叉重疊,只要一蘇醒,便可瞬間將埃安大陸的南方侵染大半。

究竟發生什麽了?騎士對此茫然無措,他已經無法從移動都市中感應到除卻神木外的生命氣息,而神木此刻也沒蘇醒,並沒有展現出多少會進行攻擊的危險性。

這就讓伊洛維茲不知道自己需不需要攻擊,也不清楚自己現在應該需要做什麽。

“好家夥,假如把這些神木均勻覆蓋一下,足夠把整個地球都籠罩了。”

而就在此時,便能聽見一個平靜的聲音。

帶著隱隱重音的男性語調出現在伊洛維茲身後,令騎士戒備地回首。

但就在騎士回收的瞬間,白發的老者已經越過了灰發的騎士,蘇晝悄無聲息地緊隨著伊洛維茲的軌跡,然後來到血之神木的頂端。

他懸浮在與那血之花平行的位置,然後伸出手,觸碰仿佛由植物和生物血肉糅合而成的血褐色生物組織。

呆愣的伊洛維茲注視著這一切,他看著眼前的斯維特雷教授微微點頭,發表評論:“果然,技術還不夠完美,靈魂都是分開的,融合的速度很慢,而且底層真靈注定不能融合,所以現在還有救。”

“這個世界,還是有些溫柔啊。”

他如此感慨著騎士完全聽不懂的話,而更加令騎士難以理解的是一只紅色的小蛇驟然浮現在對方肩上。

伊洛維茲之前根本沒有感應到這小蛇的半點氣息,但它就是出現了,而且還發出頗為杠精的聲音:“溫柔?你只是不知道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