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在莫家空間發生的事,在莫家主的鏡花水月裏看見的畫面,荊沉玉至今記憶猶新,一切仿佛只發生在昨日。

其實到了江家這幾日,他療傷的時候看似閉目入定,實則一直無法靜心。

入定裏他總會想起鏡花水月裏那一幕,每每都險些驚醒,但想到昭昭就在附近,這只是他的幻覺,是臆想,便也就慢慢好了。

昭昭會想知道這個,他有些意外。

“為何想知道。”他問出了口,緩緩站起身。

他個子高,站起來昭昭就得仰視他。

她也不回答,就好端端坐著,坐得穩穩當當,讓天下最尊貴的劍君低頭看她。

看著看著,他忽然彎下腰來,和她視線持平,四目相對。

昭昭望著他,不閃不避:“想好了?”

她不緊不慢:“說嗎?”

“你若想知道,不必拿什麽來交換。”

荊沉玉的聲音很好聽,平日裏都冷冰冰的拒人於千裏之外,帶著骨子裏的孤高冷傲,此刻卻有種無法言喻難以辨別的柔和,太罕見了,讓人不敢確定是不是真的。

“想知道什麽,問我便是。”

昭昭闔了闔眼:“是嗎?”她歪了歪頭,垂下的發絲滑落肩膀,“只要我問了你都會回答嗎?”

不等他回答,她繼續道:“好了,不說那些,你現在就告訴我,你在鏡花水月裏到底看見了什麽,你在害怕什麽。”

她這樣執著地想知道這個,就好像知道了他害怕什麽之後,自己就有了籌碼。

仿佛多了這個籌碼就能拿來掣制他,就可以說服自己冒險和他去九華劍宗搏一個將來。

荊沉玉可能看出來了,也可能沒有,但結果只有一個,他告訴了她。

告訴的方式很特別。

他靠近她,額頭貼著她的額頭,昭昭一怔,回過神來要躲開,卻被他牢牢地按住了肩膀。

“我說不出口。”他聲音低得很,“你自己看。”

話音剛落,不知他念了什麽法訣,昭昭猛地閉上眼,走馬燈般的畫面在腦子裏飛快運轉,然後再一點點變慢。

當一切靜止的時候,光線也暗了下來,她不知這是哪裏,只看得到宮闕樓台,她往前幾步想知道這是哪裏,但很快就顧不得這些了。

她看到了自己,一身是血的自己,躺在白色道袍的荊沉玉懷中。

血染了他的衣袂,他抱著她,看著她被刺了一個窟窿的心口,手笨拙地幫她捂著,想用這種無濟於事的方法替她止血,情急慌亂之下,什麽法術都用不出來了,只記得本能。

她死了?

不,不對,她沒死,這是……

這是荊沉玉在鏡花水月裏看見的畫面。

昭昭瞪大了眼睛,看見奄奄一息的“她”充滿恨意地瞪著始作俑者,而那人緊緊抱著她,哪怕她拼盡最後的力氣想離開他也不肯松開。

“滾。”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在說,“荊沉玉,滾開,我不想再看見你,死也不想見到你。”

好奇怪啊。看著自己快要死了,聽著自己的聲音,真的好奇怪。

“這是你第二次殺我。”身體都開始消散的姑娘顫抖的聲音裏滿是憎惡,“為什麽你不死?為什麽死的不是你?荊沉玉,為什麽死的不是你!”

昭昭好不舒服,她覺得心口疼,白著臉按住了心口。

空中的般若劍緩緩落下,被“荊沉玉”握在手中,“他”始終望著懷裏逐漸消散的姑娘,在“她”質問出聲時,壓低聲音道:“我會死。”

她看見自己露出了迷惑的眼神。

“我陪你死。”他說,“你影響了我,若你不死,後果如何不堪設想,我不能容許那種事情發生。”

“……”

“我對你產生了感情。”

昭昭睜大眼睛,不可思議地看著這段幻境裏的荊沉玉,雖然她幾次當著他的面直白說他喜歡她,但他自己什麽都沒表示過,不否認也不承認,態度並不清晰。

可在他的幻境裏,竟然說了這樣直白的話。

“我竟然對你產生感情了,我竟然喜歡上你了,我與你一樣罪不可赦,不可原諒。”

幻境裏的荊沉玉幾乎給她瘋癲的感覺,“他”親手殺了“她”,然後握住了本命劍,放開一點點灰飛煙滅的“她”,站起身低著頭道:“我必須殺了你,這是我的責任,我的使命,我不會也不能逃避。”

他一字一頓:“但我的心不容許我這樣對你。”

昭昭驚呆了,眼都不眨地看著這一幕。

“所以。”他反手握劍,一劍刺進自己的心臟,血溢出嘴角,“他”任由自己支撐不住跪在“她”消散的身體面前,語氣不穩道,“我陪你死。”

“昭昭,我陪你死。”

“活著不能在一起,那便,死在一起。”

……

……

太極端了。

可其實,哪怕她知道這才是幻境,卻覺得比起現實裏的一切,這更像是她認識的荊沉玉該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