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第2/7頁)

世間只有自己一人記得一個荒謬前世的滋味並不好受,你感恩的、愧疚的、緬懷的都只是記憶中前世的那些人,現世的這些人,是他們,或許又不是他們。

無人懂得你的悲喜,兜兜轉轉、終了一生,還是伶仃一人。

細雪落了滿肩,陸臨遠坐在馬背上,突然啟唇蒼涼一笑,調轉馬頭,走進了白茫茫的大雪裏,長街上徒留一串馬蹄印。

北風過境,寒涼徹骨。

夜裏風雪大,舉目四望全是暗茫茫一片,前往渝州避難的百姓趕了一整天的路,今晨又才經歷過一次突襲,個個都疲憊不堪。

安府的護衛隊組織青壯年輪流守夜,一是為防止入冬山裏沒有食物的豺狼,二是預防從大月境內繞過來的突厥散騎。

火堆上方架著鐵鍋,百姓們直接把雪團煮成開水,舀一碗開水起來,泡一塊方便面的面餅,從竹筒裏挑一木箸調配好的油醬,就能吃上一碗香噴噴、熱騰騰的面。

鐵匠先前就負責面坊那邊的生意,出逃時他往馬車上帶的面餅子也多,馬車被毀後,他帶不走的面餅全都分給了隨行的百姓。

因此他出去給秋葵弄泡面時,往往都能收到帶著母雞出逃的大娘送給的一個雞蛋,哪家漢子砸冰抓了條魚上來煮了魚湯,也會給他們端一碗過來。

青松攏著袖子縮著脖子守在囚車邊上,凍得瑟瑟發抖。

烏古斯丹會中原話,他看了青松一眼,試圖收買他:“小子,你現在把鑰匙給我,等我回到突厥後,我保你榮華富貴。”

青松打了個哈欠道:“我跟著少爺回京後,一樣是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烏古斯丹:“……等突厥鐵騎再次殺過來,你們一個都活不了。”

青松換了個姿勢打盹兒:“我相信我家少爺,少爺說他能搬來救兵,就肯定能搬來的。”

烏古斯丹看著火光裏紛紛揚揚的大雪,冷笑:“就憑著大月國那一幫烏合之眾,你以為能擋住突厥鐵騎?”

青松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道:“帶兵攻打西州的那個什麽二王子,絞死了你母親,又放縱部落搶了你母族部落的牛羊和女人,殺了部落裏的男人和小孩。算起來你跟他也有仇,怎地還老盼著他打贏?”

烏古斯丹帶著鐵鐐銬的手重重砸在了囚車的橫木上,目眥欲裂:“盼著他贏?本王子回去後,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他腦袋給砍下來!”

青松翻了個白眼:“你沒兵權,又沒母族支撐,回去了估計也是被他給弄死的份。”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一直狂躁的烏古斯丹突然沉默了下來,蓬頭垢面蹲在囚車角落裏,不知在想些什麽。

欲從大月國境內繞過西州的那支突厥散騎,夜裏行軍時,被早就埋伏好的大月軍打了個措手不及,倉皇逃走。

安府的家眷安全了,跟突厥軍的這場硬仗卻還是需要安永元帶領的西州軍自己去扛。

天快亮時,下了一夜的大雪停了,東方的天際甚至出現了曙光。

死守一天的西州將士們早已疲憊不堪,靠著結霜的城墻根坐著,臉上早被煙灰、血跡、汗水糊得看不出原樣。

火頭營將士送來吃食,他們一個個直接用臟兮兮的手抓著往嘴裏塞。

雪白綿軟的大饅頭一摸就是一個黑手印,將士們也絲毫不在乎,只用最快的速度吃東西補充體力。

城樓上隨處都是屍體,有突厥人的,也有自己人的。

破舊的城門已經經不起下一次沖擊了,所有將士都心知肚明,今日怕是守不住西州了。

太陽升起來的時候,將士們都停下吞咽,擡頭盯著那輪火紅的圓日。

或許,這也是他們最後一朝見到太陽了。

攻城號吹響時,看著城樓下密密麻麻黑蟻一般推進的突厥軍,城樓上經歷了幾日廝殺的西州將士眼底只剩一片麻木。

火頭營和傷病營能動彈的人都上了城樓,才勉強把那一排垛口填滿。

安永元站在城樓最中央,神情肅冷,明明只剩百十來殘兵,但他那氣勢,仿佛身後站著的是百萬雄師。

只不過他臉色蒼白得厲害,唇上也沒多少血色。昨日他在城樓上廝殺到傷口迸裂,等突厥人退兵才下去讓軍醫處理傷口,失血過多,今晨起來幾乎連戟都握不住。

突厥此番雖有以好戰聞名的二王子隨行,統帥卻是個惜才的,讓散騎前去捉拿安永元家眷,也是想逼降安永元。

只是如今出了意外,沒拿到人質。

突厥統帥讓通中原話的部下喊話:“安將軍,我們元帥敬重您是名勇士,不忍逼您走絕路,您若歸降,我們大汗必定重用您!”

安永元叫了副將的名字:“陳凜。”

他的副將立馬回罵道:“爾等跪下叫一聲爺爺,爺爺考慮給你留個全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