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京城今年的冬天來得有些早, 在姜言意印象裏,似乎只是下了幾場秋雨,天氣就一日日地冷了起來。

這天晨起時, 房間裏光線有些暗, 她同沉魚道:“今日怕又是個陰雨天。”

霍蒹葭端著臉盆從外邊進來,道:“東家今日可得穿厚實些, 外邊下著雨夾雪呢!”

“雨夾雪?”姜言意剛梳好發髻,她起身走到門口處, 瞧見外邊院子裏果真是冷雨夾雜著細雪在下, 冷風鉆進領子裏, 凍得人直打哆嗦。

姜言意頗有些感慨地道:“又是一年冬了。”

去年這個時候, 她在西州同秋葵守著不大的古董羹店,每天想得最多的就是怎麽賺錢。

不過一年光陰, 再憶起那段時日,竟有些恍同隔世了。

想起秋葵,姜言意心底不由又有些掛念, 她離開西州時還是春末,秋葵的肚子還沒顯懷, 鐵匠是個會疼人的, 讓秋葵在家裏好生養胎, 還請了一個婆子打理家務。

算算月份, 秋葵腹中的孩子現在怕是也有八個多月大了。

她道:“蒹葭你幫我留意著些, 近日若是有商隊跑西州那邊, 你只會我一聲, 我讓他們給秋葵帶些東西過去。”

霍蒹葭父女從前就是在京城鏢局裏押鏢的,在京城人脈頗廣,現在她自己雖說不走鏢了, 但和那些鏢師的交情還在。打聽個商隊的走向,再容易不過。

霍蒹葭同秋葵交好,當即用力點了點頭,又道:“再過兩月秋葵姐怕是要生了。”

姜言意道:“西州氣候不養人,等京城這邊的如意樓和面坊開起來,她和羅鐵匠到這邊來定居你就有伴了。”

霍蒹葭十分高興,咧嘴直笑:“到時候我教她們的孩子耍大刀!”

姜言意聞言不由得失笑。

沉魚琢磨著姜言意那句話裏的意思,不動聲色看了看霍蒹葭,又看看姜言意,欲言又止。

姜言意坐在繡墩上,一手捧著湯婆子,一手翻看著賬本,對霍蒹葭道:“蒹葭,你去廚房把朝食取來。”

霍蒹葭應了聲就往廚房去了,姜言意這才看了沉魚一眼:“你想問什麽,就問吧。”

沉魚有些緊張地攪著手指,咬了咬唇問:“東家……沒打算帶蒹葭進宮?”

姜言意目光從賬本上移開,看向雨雪霏霏的窗外:“蒹葭的性子不適合宮裏,她在宮外這廣袤的天地,更自在些。”

她收回目光,注視著沉魚:“我本意是帶你進宮,你若是不願,我自也不強求。”

沉魚連忙跪下:“奴婢誓死追隨東家,東家在哪兒,我就在哪兒。”

姜言意道:“起來吧,此事先別叫蒹葭知曉。”

沉魚連連點頭。

姜言意繼續看賬本,目光卻有些失神,怎麽也看不下去了。

對於以後帶不帶霍蒹葭進宮這個問題,她考慮了有一段時日了,宮裏規矩多,霍蒹葭又是個不喜歡束縛的,讓霍蒹葭拘在宮裏,姜言意是當真覺著委屈了她。

正愁著,霍蒹葭就已經端了飯菜回來了,笑容都快裂到耳根去,顯然是碰上了什麽高興事。

姜言意問她:“何事這般高興?”

霍蒹葭道:“東家,南境大勝,明翰國被打得主動求和,遼南王大軍已經在班師回朝的路上了!”

姜言意聽到這消息也是驚喜萬分,提心吊膽了數月,總算了盼來了這場大勝。

封朔帶兵抵達京城已是十一月底。

天灰蒙蒙的,下著大雪,但長街兩側依然站滿了迎接大軍凱旋的百姓。

楚昌平和楚承茂作為封朔麾下駐守京城的部下,自是一大早就親去城門口相迎。

姜言意出門比她們晚些,也正是晚了這麽幾刻鐘,她才一出楚家大門,就瞧見一名面生的小廝哭喪著臉哀求大門口處的守衛:“侍衛大哥,勞煩您行行好,給楚三爺通報一聲,我家老爺今晨一根白綾上吊尋短見,若不是被發現得早,差點就救不回來了。”

侍衛不耐煩道:“今日遼南王大軍凱旋,三爺去城門口迎接大軍去了,不在府上。再說你家老爺早不上吊晚不上吊,偏偏選在今日上吊,可不就是故意給遼南王添晦氣麽?”

小廝哭被懟得啞口無言,但沒能把信報到楚昌平那裏,他也不敢就這麽回去,瞧見姜言意時,就跟看見了救星似的,“姜姑娘!姜姑娘!小的給您磕頭了,求您給楚三爺帶個話吧!我家老爺現在還鬧著要自縊,望三爺前去勸勸!”

姜言意蹙眉,她在外被人稱呼慣了“楚姑娘”,突然有人叫她“姜姑娘”,她還有些不習慣,不過這小廝既能叫出她本姓來,必然是認得她的。

“你是哪家的下人?”她問。

一旁的沉魚為她撐了傘,但還是有細小的雪花被風卷著落到了她發間。

今日雪大,她裏邊穿了織錦緞襖,外罩一件滾雪細銀繡花的兔毛鬥篷,這一身衣裳和她那雙眸子皆是清清冷冷,無端看得人心頭發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