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第2/4頁)

戎甲的重量壓在身上,仿佛是把這座江山都扛在了肩上。

甲胄比尋常衣物更能撐身形,封時衍換黃金甲後,單看身形,倒是英武如初。

他步履沉重上前,拿起最後一名宮女托盤裏的佩劍,迎著白得刺目的天光一步步走出了這間困住他多時的寢殿,猩紅的戰袍長長地拖曳在他身後,仿佛是一面染血的旌旗。

所有的宮人看著她們的君王,大抵都知道他回不來了,無聲而默契地跪了下去,兩手交疊放在地上,額頭抵著手背,謙卑而虔誠。

面對宮墻夾道兩側伏跪送行的宮人,封時衍喉頭動了動,最終一句話也沒說,目不斜視從夾道走過,唯有他身後猩紅的戰袍被秋風吹拂著,揚起一個淩厲的弧度。

宮墻外落木蕭蕭,紛飛的銀杏葉也多了幾許淒涼。

*

封時衍親自趕到城門督戰,朝廷大軍士氣大振,勉強撐過了這第一日。

但信陽王也算著時辰的,他知道楚昌平撤兵不敢再戰是因為士氣大損,楚軍又沒有軍糧充饑,若是跟朝廷大軍前後夾擊他,朝廷大軍有一道城門隔著折損不了多少,反倒是體力不支的楚軍被他的軍隊回頭咬住了,又得折損大半。

如今楚昌平只能等,等楚承茂帶著渝州駐軍上京。

信陽王心知自己想要取勝,就必須得在楚承茂的渝州軍抵達京城前,把京城給拿下,所以攻城的車輪戰術就一直沒停過。

朝廷大軍堅持了一天一夜,早已疲憊不堪。

第二日一早,信陽王直接下令,做完朝食把軍營裏的鍋碗都砸了,剩余的糧草也燒了,不拿下京城,接下來他們就沒糧吃。

再無退路的信陽王大軍這天攻勢比先前任何一天都猛,一個個都不要命似的往雲梯上爬,十幾個小卒推著攻城槌一下一下猛撞著城門,包了厚重鐵皮的城門直接被撞出無數凹坑來,城門上方也抖落不少石灰,可見力道之大。

城樓上的朝廷守軍人人都是驚惶的,攻城攻了兩天一夜,他們能用丟下去砸敵軍的石塊都用完了,就連箭都不夠了。

眼瞧著敵軍到了射程內,爬上雲梯,卻別無他法,只能手持長矛,在人快爬上來時再給刺下去,但這樣就導致不斷有敵軍爬上城樓來。

底下的城門門栓已經被撞得裂開了,幾十個小卒擠在城門處用力推著城門,靠最裏邊站的因為受不住攻城槌撞門的力道,面色痛苦口吐鮮血,顯然是被震傷了五臟。

封時衍兩手撐在城墻垛上,瑰麗的鎏金護腕在日光下反射出炫目的光澤,他眼底有野心,也有不甘,最後通通歸為沉寂。

“傳朕口諭,城樓下列陣迎敵!”他沉喝。

城門將破,只要守城主將沒死,理應率兵迎戰。

大長公主在城門這邊守了一天一夜,原本精心梳理好的頭發散落一縷下來,臉上也有些許煙塵,她看著封時衍下城樓的背影,眼底閃過幾絲訣別的痛苦,高喊道:“臣婦盼陛下凱旋!”

京城將要被攻陷的消息傳遍了皇宮每一個角落,宮女太監們拿著大包小包從各宮收刮來的財物匆匆跑路,禁軍們也都自顧不暇。

姜言惜自被關進大牢,就斷了對外的一切消息來源。

等宮外的前朝舊部趁亂溜進皇宮來天牢救她時,姜言惜不覺驚喜,只是心中恍惚得緊:“你們怎麽來了?”

一名前朝舊部一邊忙著幫姜言意打開手腳上的鐐銬一邊道:“信陽王攻城,狗皇帝親自前去督戰,城門馬上就要被攻破了,狗皇帝死在信陽王手裏那也是死有余辜!公主放心,我們能帶公主安全出城的……”

那名舊部還說了什麽,姜言惜已經全然沒聽清了,腦子裏只剩下封時衍死了幾個字。

那日她身份被揭穿,封時衍拿劍指著她時顫抖的手和猩紅的眼不受控制地出現在她眼前,明明神情還是木然的,但眼底已經落下淚來。

被半扶著走出天牢時,姜言惜對隨行的幾名前朝舊部道:“我身份被識破後,姜尚書肯定也被抓了起來,你們去找找姜尚書,把他也救出來。”

幾名前朝舊部忙又去牢裏找人,只留姜言惜和那些受過刑的前朝舊部在門口等著。

姜言惜看了他們一眼道:“封時衍馬上就要死了,前朝的仇也報了,從現在起我不再是你們的前朝公主。”

言罷她提起裙擺轉身就跑。

之前貼身照顧她的宮女想追,奈何手腳都被用過酷刑,行動不便,只能無措大喊:“公主,您去哪兒?”

姜言惜回過頭,道:“我這輩子,出身沒得選,命運沒得選,我唯一能決定的,就是自己的死。”

言罷她沒再回頭,義無反顧往南城門的方向奔去。

烈日當空,城樓下的攻城槌還在一下一下撞擊著城門,站在城樓上的朝廷守軍已經被從雲梯爬上來的敵軍殺得所剩無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