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三月底的雨水似乎格外多。

一覺醒來, 窗外煙雨朦朧,檐瓦下還滴落著水珠。

姜言意走到窗前,看著庭院裏被雨水染上一層新綠的草木, 一場旖夢的在心底攪起的漣漪盡數褪去, 眼底化開淡淡的愁緒。

她伸出手去接屋檐下方滴落的雨水,水珠砸在手心, 那一絲涼意似乎一直蔓延到了心底。

“且盼著渝州早日傳來捷報才好。”

她嗓音輕得像是一句嘆息。

時辰尚早,姜言意走出門時, 發現隔壁安少夫人房裏還沒動靜, 估摸是還在睡。走到前院, 倒是能聽見楚言歸房裏傳出的朗朗讀書聲了。

她站在屋檐下靜靜聽了一會兒, 才折身去廚房。

劉婆子已經生了火,鍋裏正燒著洗漱用的水, 見了姜言意,頗為驚訝:“東家起這麽早作甚,怎不再睡會兒?”

姜言意用木盆打了些水凈面, 道:“習慣了。”

生意越做越大,她陸陸續續買了不少鋪子, 面坊也開到了別的州府, 各種賬本每天都看得她眼花。

平日裏白天得去各處鋪子巡視, 但凡有個宴會什麽的, 還得同商會的人應酬, 晚上熬夜看賬目, 每一筆帳都得對上了才能安心入睡。

自她和封朔定親後, 準王妃的身份讓旁人在明面上說話會忌憚著她了,但背地裏編排的一些話還是要多難聽有多難聽。

諸如她只是長了張狐媚子臉,床上功夫了得, 這才把封朔迷得神魂顛倒這樣的言論,姜言意自己外出辦事時,都聽見過好幾次。

民間也有一片聲音為興安侯縣主鳴不平的,說封朔若是娶了那樣一個能上戰場的王妃,天下何愁打不下來。反觀她一身銅臭,滿心滿眼都是算計,只怕生意能做到這麽大,也全是封朔動用私權幫她的。

書塾辦起來,姜言意提倡女子也可入學時,民間還有不少婦人對她破口大罵,說她居心不良,想壞了那些姑娘名節,畢竟女子怎可同男子一起在書院上學。

惡毒的言論聽過太多,姜言意倒是不以為意了,她只是覺得可悲。

這個時代給女人戴上了沉重的枷鎖,旁人想砸開她們身上那層枷鎖時,還會引來她們的瘋狂反撲,仿佛戴著那層枷鎖,她們才能保住自己的貞潔,才能讓男人在挑選貨物一樣挑選到自己時,感到滿意。

並且她們以此為榮,終其一生都在鉆研著怎麽把這副沉重的枷鎖牢牢套到自己女兒身上。

對於那些砸開枷鎖的女性,她們又會挖空心思指指點點,極盡鄙夷和唾棄,似乎這樣就能顯得自己貞潔高尚。

姜言意倒是不曾怨恨,她清楚地知道,一個王朝幾百年來根深蒂固傳承下來的東西,不是自己一朝一夕、三言兩語就能改變的。

只是很多時候她感到深深的悲哀和無力,說那些愚昧的婦人惡毒嗎?她們甚至連自己錯了都意識不到。

那些罵聲姜言意可以一一駁回去,但駁得了百人千人,卻駁不了上萬人。

她必須要站得更高,等她說出的任何一句話都是有分量的時候,才會有更多人聽見她的聲音,才能改變這個時代大多數女性的命運。

姜言意凈完面,轉身去看吐完沙的田螺時,發現一旁的桌子上放了一盒蜜棗紅糖發糕,問劉婆子:“這是別人送的?”

劉婆子笑得合不攏嘴:“是村長家的婆娘一大早拿過來的,說是感謝東家您差人來村子裏收田螺。”

發糕裏摻了紅糖,呈現淡淡的棕紅色,聞著不僅有糯米特有的清香味,似乎還有紅糖的甜味。

姜言意拿起一塊送到嘴裏嘗了嘗,發糕入口甜而不膩、糯而不粘,紅棗剔了核兒,被蒸得軟爛。應該是揉面時加了糯米酒,一股清淡的酒香給發糕注入了靈魂。

姜言意頗為贊賞地點了點頭:“今早就吃螺螄粉和發糕。”

劉婆子沒聽說過用螺螄煮粉條,猶豫道:“東家,這田螺還是炒著好吃些。”

“中午再炒。”姜言意拿起一個螺螄用軟刷刷幹凈後,用剪子剪去螺尾。螺螄的內臟在尾部,食用前必須處理幹凈。

這螺螄已經用清水泡了一天一夜,中途換過幾次水,也加了香油,沙吐得很幹凈。

劉婆子見狀過去幫忙,她常年做農活,手勁兒比姜言意還大些,剪起螺尾也不費勁。

姜言意則去吊湯。

螺螄粉的精髓幾乎全在湯裏,她把豬骨和雞架子焯水後,往鍋裏重新加水,放了幾片生姜,添了一匙米酒,又挽了個蔥結扔進去。

螺螄處理好後,冷水入鍋焯水,加蔥姜、料酒去腥,水開後再煮小半刻鐘撈起來,螺螄厴基本上就被煮掉了。

螺螄粉的臭,不是來源於螺螄,而是酸筍。

姜言意泡的酸筍用的原料是過年時陳娘子送給她的冬筍,泡到現在,泡菜壇的蓋子一揭,臭味太過霸道,有時候傳到前邊院子裏,楚言歸都得遣楚忠過來問問是不是廚房這邊出什麽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