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本王得閑去教教……

老叟去姜記古董羹時, 正巧姜言意得了消息,那家面坊的少東家願意跟她面談轉讓面坊的事,她便帶著楊岫外出了。

楚言歸得知姐姐出去談生意, 怕賬上沒人看著, 便讓楚忠把自己搬到了前邊店鋪裏的櫃台處,楚忠則代楊岫在殿內當起了跑堂。

老叟的牛車從封府趕出來, 停在了店門口,他坐在牛車上, 兩手籠在袖子裏, 朝裏邊吆喝一聲:“東家可在?定的酒送來了!”

楚言歸探頭一看, 發現駕車的是個須發皆白的老翁, 他不知姜言意買酒一事,便道:“阿姊有事出去了, 老人家先進店坐坐,烤火暖暖身子。”

又扭頭吩咐楚忠把牛車上的酒壇子都搬到院子裏,打算等姜言意回來後驗完貨再結清酒錢。

入冬後, 姜言意店門口就掛了一道擋風的竹簾,掀開竹簾進去, 裏邊每個桌子底下都燃了炭盆, 空氣裏也是一片暖意。

時辰尚早, 店內還沒什麽客人, 老叟進店後感受到撲面而來的暖意, 舒服喟嘆一聲。

他衣衫襤褸, 店內的夥計倒也沒露出什麽輕視的表情, 反而遞了熱茶,又邀他去廚房的大火塘處烤火,老叟對這店生出幾分好感。

他目光掃過店內的布置, 看到封朔那篇賦時,不由得搖頭失笑,視線在坐在櫃台裏面的小郎君身上多停留了幾秒,然而看清他手上捧著的書時,神情卻又一下子沉寂了下來。

楚言歸手中拿的,正是《六韜·慕子注》。

早些年武侯世子慕玄青在兵法上造詣斐然,他所注的《六韜》也為不少謀士所追捧。慕家被抄後,各大書行怕引火燒身,把慕玄青所著的時文經卷通通燒了,便是少有余留的,也得偷偷摸摸藏起來,他隱世經年,還是頭一回看到有人研讀故人留下的書籍。

老叟狀似無意問了句:“小郎君看的什麽書?”

楚言歸見老者雖年邁,但目光炯炯,眉宇間氣度似乎也不凡,心下不由得有些懷疑老者身份。

他旁邊就是一個裝各類詩集時文的竹簍子,可以很好地掩飾自己手中拿的當朝禁書,楚言歸並未露出慌張之色,只道:“一些打發時間的閑書罷了。”

他的腿大夫都說今後無望站起來,仕途是斷了,楚言歸想過自己要想出人頭地,就只能成為別人麾下幕僚,而慕玄青當年所注的《六韜》,則是所有謀士都奉若圭臬的。

楚言歸從前被姜夫人寵著,姜尚書又鮮少過問他的課業,他在書院跟一眾紈絝鬥雞走狗,肚子裏的墨水少得可憐,做篇文章簡直是要了他的命,更多的時候是讓家裏的書童代寫。

如今他想一步成才自是不可能,看這本兵書注集都吃力得很,只不過還是每日都逼著自己看,有不懂的地方,他就問老秀才,老秀才能給他字面上的解釋,而楚忠和楊岫邴紹等人是在軍中待過的,可以把一些他和老秀才都不知道的東西很形象的描述出來。

如此,這兵書注集雖然枯燥,但他慢慢的倒也看得懂。

老叟見楚言歸面色沉著,心中倒是對他有幾分欣賞之意,他如今雖不為人效力了,躲在一隅賣酒,可外面的消息他還是知道個七七八八。

楚家舉家離京,天子震怒,如今楚家定居西州,這古董羹東家是個姓姜的年輕姑娘,少年又與那丫頭面容肖似,老叟幾乎是瞬間就猜到了楚言歸的的身份。

他問:“當年淮溪一戰,淮安侯臨陣逃脫,武侯世子為給淮溪百姓爭取撤離時間,在牲畜尾巴上綁了掃帚,帶著兩千親兵趕著牲畜前去迎敵,敵軍遠看是支精銳部隊,其後塵土漫天,似有數萬人馬,最終不戰而退。此計精妙否?”

這是慕玄青年少時的揚名一戰,不少兵家都以此計為典故。

楚言歸以前雖不學無術,可京城就那麽大點地方,哪能沒聽過幾句少年英雄的武侯世子這些赫赫戰功。

慕玄青在標注這冊兵書時,有的地方也舉了不少本朝或前朝的戰事為例,老叟說的這一戰,也在其中。

楚言歸不知老叟為何突然問起這些,但看著老叟一雙蒼老卻銳利的眼,不知怎的,他說出了自己最真實的想法:“自是精妙的,不過我覺得冒險了些,若是敵將是個好戰的,這一戰便必輸無疑了。”

老者徐徐誘他:“那你以為,當時戰況該如何是好?”

楚言歸挪不開視線,像是被老叟的一雙眼攝住了心魂,“堵了淮溪主幹道,誘敵渡江時,再疏通溪流泄洪。”

老叟目光變得尖銳而嚴苛起來:“敵軍淹於洪水之中,淮溪所有良田屋舍還能幸免於難?”

哪怕明知老叟的責備來得莫名其妙,但楚言歸心中還是莫名一驚,仿佛是一道驚雷炸響在耳畔,震得他體無完膚。

楚言歸迎著老叟的目光,眼神戒備而又倔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