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雪夜的吻

“你……你等會兒。”

姜言意留下這句, 突然轉身就往院外跑。

每次她來封朔這邊,邢堯都會非常自覺地出去,跟院門口的護衛們呆一塊, 封朔沒有傳喚的話, 他一般不會進屋。

見姜言意步履匆匆從院子裏跑出來,邢堯心下雖詫異, 但還是抱拳見禮道:“姜姑娘這是要走了?”

姜言意搖頭,“不是。我想問問你, 他今日吃長壽面了嗎?”

這個“他”, 只能是封朔了。

邢堯眼中有淡淡的疑惑:“長壽面? ”

邢堯的態度讓姜言意心中有些奇怪, 他是封朔的貼身護衛, 竟不知今日是封朔生辰?

但等不及姜言意再問,封朔突然出現在院門口, 直接對她道:“我送你回去。”

封朔這樣子,明顯是不想讓自己問太多,姜言意便是有再多疑惑, 也只能先壓在心底。

她本想讓封朔回房休息,但一想到他主動提出要送她, 可能是有話要在路上同她說, 便也沒拒絕。

暮色籠罩天地, 封朔手上的燈籠照出一團不大的光暈, 他走在前面, 夜風吹得燈籠輕輕搖晃, 投在地上的影子便也變得婆娑起來。

姜言意落了半步跟在他身後。

一路無言。

再過一道垂花門便是封府大門, 封朔還是沒開口,姜言意忍不住問他:“你生辰……怎麽府上的人似乎都不知情?”

他作為一方藩王,他過壽, 西州官府這些人精,怎麽可能不紮堆過來送禮,姜言意越想越覺得奇怪。

封朔停下腳步,微側過頭看她,眼尾上挑的鳳眸在燈籠的光暈下妖冶驚人,只不過眼底透出的自嘲同樣叫人驚心。

他在笑,是那種透著絲絲涼氣的笑,仿佛是隆冬湖面上照在太陽底下的碎冰。

“他們記得的不的是我的生辰,是太子的生辰。”

太子的生辰?

姜言意不懂他的話。

垂花門處一株寒梅已經吐出不少花骨朵兒,冰冷的嬌艷,卻不及他一斂眉來得驚艷。

“太子南巡遇刺那年,母妃生下了我。先皇不能接受太子身亡的事實,一度把我當成幼時的太子,此後,我過的每個生辰,都是在太子生辰日。”

他說得風輕雲淡,那段混亂而充滿陰霾的記憶,好似皮影戲一般在他腦海裏一幕幕掠過。

先皇在元後死後,就暴戾無常,宮中每年選秀,都是底下的人拿著元後的畫像去選的。入宮的女子,身上或多或少都有幾分元後的影子。他母妃這一生痛苦的源頭,或許就是因為跟元後長了張一模一樣的臉。

幼時的他,也神似小時候的太子。

先皇在太子也死後,有一段時間一度自欺欺人,讓他母妃扮元後,把他當做幼時的太子,以全先皇妻兒還在的念想。也是從那時起,太子的生辰,成了他的生辰,年年皆是如此。

哪怕玉碟上有他真正的生辰八字,但誰又敢忤逆先皇?

先皇入戲時,恨不能把天上星辰都摘給他們母子二人。清醒之後,又覺得愧對元後母子,對他和母妃非打即罵,似乎只有懲戒他們,才能讓先皇抵消對元後母子的愧疚。

皇家醜聞不得外傳,將錯就錯這麽多年,所有人都已把前太子的生辰當做他的生辰。

從前記得他生辰的還有母妃,如今母妃失了神智,早已不認得他。

今晨若不是福喜給他備了個紅封,他自己都不得這個真正的生辰日了。

封朔擡頭望了一眼滿天疏星,輕輕一笑,用漫不經心掩飾了那份自己也說不清的失落:“不過一個生辰罷了,又不是錯過了今年,就等不到明年的了,這輩子還長,過不過又如何……”

後面的話他沒能說出口,因為姜言意從後面抱住了他。

封朔怔了好一會兒,才垂眸看那雙扣在自己腰間的細嫩玉手。

他腦子短暫空白了片刻,才找回幾分神智,故作戲謔:“姜言意,你作甚?”

姜言意側臉貼著他的後背,有些心疼地道:“封朔,生辰快樂!”

“以後只要我還在,每年的生辰,我都幫你過,好不好?”

封朔沒說話,只突然棄了燈籠,攥著她的手一把將她扯進自己懷裏。

他的大氅很寬大,把姜言意裹進去綽綽有余,凜冽的寒風全被隔絕在了大氅之外,姜言意鼻息間全是他身上幹凈的皂角香。她的臉輕輕擱在他肩頭,也是此時,姜言意才發現,他看起來清瘦,肩膀卻很寬厚。

天地間寂靜無聲,這個擁抱持續了很久。

燈籠落在地上,燭火很快燎燃了紙糊的籠子。

姜言意瞧見了,忙要去滅火,封朔攔在她腰間的手卻沒有松開的意思。

“別動。”

“燈籠點著了!”

“不管。”

“哦。”

火光映著相擁的二人,夜幕下一大片一大片飛雪緩緩落向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