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芥末墩

人有時候就是那麽奇怪,比如在胡同裏,顧舜華說出話來可能滿嘴胡同味兒,到了內蒙,時候長了,普通話標準起來,當時幾個南方的戰友說你說幾句標準北京話,顧舜華竟然說不出來。

這都和氛圍有關系,沒那氛圍,找不到感覺,張不開口。

她乍看到任競年驚了一下,也是因為這個。

哪怕再熟悉的人,但是在她的認知裏,這是內蒙兵團的人,是和蕭瑟荒涼的礦井聯系在一起的,是帶著陰山蒼茫氣息的人,現在,這個人突然出現在局促的大雜院裏,出現在老胡同甜糯的米酒香中,出現在老街坊的視線中,這讓她多少有些時空錯亂的感覺。

任競年挑眉,看著她。

她反應過來,自己也抿唇笑了:“怎麽這會兒來了?”

任競年:“過了年,沒什麽事,該交接的就交接了,該處理的也處理了,我就提前過來了。”

顧舜華:“你快進屋吧,外面冷。”

這時候街坊聽到動靜,都探頭過來看,顧舜華便給大家介紹:“這是孩子爸爸。”

大家心裏難免疑惑,想著這來得可真突然,不過都是老街坊,不會給人面上不好,一個個都很熱情地打招呼拜年。

五原礦井上空曠得很,山上荒涼,一眼看去就那麽十幾戶人家,哪見過這麽逼仄的房屋,橫七豎八地羅列在那裏,各窗子裏又有人頭探出來,任競年初來乍到,就像掉到了迷宮裏,一時有些應接不暇,好在也笑著和大家給大家夥拜年。

最後終於進了屋,一進屋,顧舜華把任競年大包小包的接過來,放下,口中道:“媽,這是競年。”

陳翠月剛才也已經站起來,放下勺子,把熬米酒的鍋端下來,又匆忙攏了下頭發,現在看到女婿,忙說:“天這麽冷,快坐下,快坐下,吃了嗎?”

任競年:“吃了。”

顧舜華想著那火車一路過來肯定累,也不見得能吃好,便道:“媽,咱們的餃子先下了吧,正好躍華和孩子也餓了。”

陳翠月便忙道:“好,這就下餃子,你帶著他先洗洗手。”

於是顧舜華便領了任競年過去外屋,一到外屋,就見顧躍華手裏拿著一本書在看,兩只腳因為太長,放不下,只能搭在窗台上。

兩個孩子脫了棉猴,穿著毛衣棉褲,就從窗台沿著顧躍華的小腿大腿往下滑,滿滿還幹脆拽著他的腿打墜墜兒,就跟兩個調皮猴子一樣。

門框很矮,屋子裏除了床外也沒什麽下就地兒,任競年就站在門前看孩子,看著兩個孩子歡快的笑,他眸中泛起溫柔來,唇邊也抿起一抹笑。

最後還是多多,眼角掃過,之後突然發現爸爸,傻傻地看著任競年,瞪大眼睛,不明白怎麽回事。

到底孩子小,任競年怕自己猛地出現嚇到孩子,便笑著叫了聲:“多多。”

多多看了任競年半響,終於小嘴一扁,“哇”的一聲哭起來:“爸爸,爸爸!”

滿滿也看到了:“爸爸,爸爸來了!”

兩個孩子跟球兒一樣,連滾帶爬地從床沿爬下來,之後一起撲過來。

任競年蹲下來,一邊一個,將孩子抱在懷裏。

多多放聲大哭:“爸爸,爸爸,多多想爸爸了!”

滿滿本來努力忍著不哭,他舅舅告訴他,他是哥哥,還是爺兒們,爺兒們可不是輕易掉眼淚的,可他最後還是沒忍住,不爭氣地哭了:“滿滿不當爺兒們了!”

任競年哄著這個,抱著那個,兩個軟軟糯糯的寶寶,放下哪兒都不舍得,又怕自己火車上坐了一夜一宿身上不幹凈,又怕外面天冷自己給孩子帶了涼氣,只能小心翼翼地哄著抱著。

顧舜華看兩個孩子哭了一番,也差不多釋放了情緒,便說:“好了,你們爸爸還沒吃餃子呢,讓他先洗洗,等會兒咱們一起吃餃子。”

說著,給孩子擦了擦眼淚,把他們抱離了任競年。

任競年看了她一眼:“那我先洗手洗臉。”

顧舜華:“臉盆在前屋,讓躍華帶你過去。”

說著,吩咐顧躍華:“你帶你姐夫到前屋洗洗。”

顧躍華乍看到一個人高馬大穿著軍裝的男人風塵仆仆的出現,也是驚了下,現在明白過來,連忙說:“好,好,那,那姐夫——你跟我過去前屋。”

說實話乍叫姐夫舌頭還真有點打結,畢竟大家頭一次見面,而且自己姐還和人家離婚了。

不過姐說讓叫姐夫,他當然就叫姐夫。

任競年便看向顧躍華:“你是躍華是吧,你姐經常提起你。”

顧躍華忙笑:“對,姐夫,我們這邊走。”

當下顧躍華帶著任競年過去洗手了,顧舜華安撫了兩個孩子情緒,哄著他們:“不哭了,我們馬上吃餃子。”

兩個孩子眼睛裏還蓄著淚呢,不過還是乖乖地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