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質問

幽州瘟疫, 所有人都知道江暉成染過病,但都以為是正常被傳染,若非槐明此時說出來, 沈老爺也是如此認為。

怎麽也沒料到江暉成會為了打消謠言,自己以身去犯險。

藥鋪的門前, 一時雅雀無聲。

待沈老爺從震驚中回過神來,沈煙冉已經一步登上了馬車, 直接回了沈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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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末的太玄觀, 滿山花海。

尤其是山路兩旁種植的油桐樹, 一場春雨之後, 如同披了一層帶著淡淡粉妝的白雪,覆蓋在了草木之上,延綿幾裏, 入眼全是一片春意。

江暉成是兩日前回的道觀。

皇上這回沒親自來, 但還是讓身邊的太監跑了一趟,昨日下午來,今日早上便走了。

還是之前一樣的話,如今的朝堂雖用不著他上陣殺敵,但他不能將皇上陷入不仁不義之中。

江暉成沉默地聽完皇上傳來的話後,一如既往地給了答復,“陛下心系天下, 深受百姓愛戴,是貧道心中最為仁義的君主。”

太監:......

還稱起貧道來了。

太監也沒抱什麽希望, 陛下親自上山都請不動的人, 自己請動了,那才怪了。

送走了太監後,江暉成便開始收拾東西。

今日出發, 快馬十日便能趕到芙蓉城。

江暉成的院子,是靠近後山的最後一間,門扇並非朝著前院,而是在左側開闊的山崖處,開了一道院門。

要進此處,得從整個道觀繞過來。

來人站在左側的山崖前,還能望盡整個山頭,包括山下那條鋪著油桐花海的小徑。

院子唯一的光線也是從此處而來,日頭穿過敞開的大門照射進來,在屋內一張布滿了畫像的桌案上開了一個光亮的大開口。

江暉成立在桌案前規整這幾日翻過的書籍,涼風吹進來,桌案上的畫像散落在地,江暉成彎身去撿,映在地上的一團光線,突地投射出了一道人影的陰影。

江暉成目光一頓,起身緩緩地轉過了頭。

沈煙冉一身綠色長裙,立在門前,視線在房內掃了一圈,才落在了從桌案後站起身的江暉成身上,平靜地問道,“我可以進來嗎。”

江暉成神色呆滯了一陣,才反應過來,“能,能......”

江暉成忙地丟了手裏的畫像,淩亂之中,腳步碰到了旁邊的木椅,拽得椅子發出了一道刺耳的聲響,“你怎麽來了?這山路甚是難爬,可累著了?”

江暉成走過去時,沈煙冉已經自己先走了進來,目光依舊看著他滿屋子的畫墻,輕笑道,“重活一世,江府二公子的畫功絲毫沒有褪色,仍是一絕。”

滿墻的畫像,都是她。

春夏秋冬,每個時節的都有。

有穿羅裙的,也有穿青色布衫的,大多都是她嫁去江府時候的模樣。

前世江暉成也曾為她做過畫。

在沈家老屋,偷偷地給她畫了一張畫像,她高興了好些年,視作珍寶,最後去圍城前,她連同自己作出的一疊畫像,都放在了老屋一堆不要的雜物之中。

後來,也不知道怎麽樣了。

多半是被自己的母親一把火給燎了吧。

沈煙冉看著看著突地一笑,自嘲道,“何時,我倆竟也成了那話本子上的苦命鴛鴦。”

江暉成被她坦然的目光,刺得心口一緊,目光挪開望了一眼她的身後,“你一人來的?”

“槐明應該也快追到了。”

“你先坐著歇息一會兒,我給你沏一盞茶。”江暉成領著她坐在了屋內的蒲團上,蒲團中間放了一張木幾,木幾上放置著茶具,旁邊則擱置了一個火爐。

江暉成熟練地提起了茶壺擱在了爐子上,再轉身分揀茶葉,清洗茶盞,沖茶......

這些活兒,沈煙冉上輩子幹了八年。

如今反過來了,江暉成給她煮了茶,沈煙冉突地有些恍惚,伸手端起了跟前的茶盞,江暉成忙地提醒道,“小心燙。”

沈煙冉小心翼翼地捧起來,大方地對江暉成一笑,“活了兩輩子,倒沒想到有朝一日,能喝到江大將軍煮的茶。”

江暉成並沒有介意她言語裏的諷刺,灼熱的目光一直在她臉上,低啞地道,“阿冉要是喜歡,往後,我給你煮一輩子的茶。”

“不做道士了?”

“不做了。”

“還放不下?”

“嗯。”

一陣沉默,茶壺裏的水開始“咕嚕嚕”地直響。

江暉成轉身將茶壺提了下來。

沈煙冉揭開了茶盞的蓋兒,拂了拂面上的幾片茶葉,沒去嘗,突地擡頭問道,“江暉成,為何會喜歡我。”

沈煙冉見他望了過來,又補充道,“我是問你上輩子。”

問完,沈煙冉的目光又再次移到了滿屋子的畫像上,視線巡視了一圈,突地一凝,久久地停留在了江暉成身後一張四個人的畫像上。

良久,對面的江暉成才回答了她,聲音有些沙啞,“我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