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送禮,明明是朕送給她……

巫州。

明月西斜, 夜色漸深。

一道黑色的人影在暗巷中焦躁不已地等待,他一身黑衣,身形微微有些佝僂, 頭臉都用黑布蒙著, 只露出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

當更夫敲過第三次梆點後,頭頂忽然響起一道男子的聲音,“上來!”

黑衣男子渾身一震, 仰頭朝著上面望去。

巷陌深深,被高樓夾在中間, 此時這黑衣人左側高樓上開了一扇窗,窗內燭火搖晃,似一只招搖的手,正呼喚他過去。

黑衣人遲疑一瞬,咬牙順著墻壁攀爬上去,而後一下躍入窗內, 黑衣被燭火照亮,更顯刺目, 仿佛在提醒他就該永遠藏在黑暗中, 而不能與光明為伍。

長久待在黑暗中, 這室內明亮的燭火刺了他的眼,黑衣人眼睛微眯,看向這室內之人。

屋內除了他只有三人, 其中兩個是鬼樓中走出的死士,跟從前相比,他們的面色更紅潤,眼睛更有神,幹瘦的身材也胖了一圈, 若不是黑衣人對鬼樓裏每一個走出去的死士都一清二楚,只怕也認不出這兩人。

因為他是鬼樓中負責訓練死士的左使。每一個從鬼樓走出去的死士,都是他親自訓練出來的。

然而左使對越不凡的忠心也和這些死士一樣,全靠一顆“解藥”維系著。越不凡疑心病重,並不輕易相信別人,除了那些本就頗有才幹且不得不投入他手下的英傑,比如楊靖、尹無正這種人,其他人都或是被迫,或是自願地服下了劇毒。

想要在這個世界上好好活著並不容易,多的是沒錢沒田的乞兒流民,左使當年的心甘情願服下劇毒,又是心甘情願幫著越不凡訓練死士為他效忠,他將這一切當做五年的交易,五年之後,他得到解藥和一身武藝遠走高飛,再也不用做回曾經無依無靠的流民。

但是不久前,他放出去的一批死士回來了,用了鬼樓的暗號引他相見,這些本應該被關在官府大牢裏的人,竟然回來了,還帶回了一個令他神魂劇震的消息。

黑衣人本不該信,可是這些人徹底擺脫劇毒後逐漸恢復康健的身體無法作假。

於是他來了。

“左使,這位就是張統領。”隨著曾經手下的引薦,一直懶懶坐在案前的青年男子終於擡頭沖他看來。

這人有一張年輕英俊的面皮,但這英俊卻沒有引人警惕的鋒銳,反而顯得十分和氣,他眉毛濃,眼睛大,面頰肉多,看上去更比實際年紀要小上幾歲。

左使沒想到朝廷派出來交涉的,竟然是這樣一個看起來乳臭未幹的小子。他藏在黑布下的眉頭皺了起來,覺得自己受到了輕視。

張達先卻是擡手,彬彬有禮道:“請坐。”

左使在他對面坐下,桌上空空蕩蕩,沒有任何招待的茶水點心,兩人也毫不在意,就隔著這一張方桌開始討價還價。

張達先:“朝廷可以給你們解藥、新的身份,乃至一份堂堂正正的差事,但你們必須在此次圍剿中拼盡全力,擊殺越不凡。”

左使自認不是傻瓜,更何況才發現了越不凡的欺騙,心中警惕多疑比起以往只多不少,他冷冷道:“我憑什麽相信,也許朝廷就是想要我們和越不凡自相殘殺,等越不凡一死,就該我們死了。”

張達先卻是從容不迫,這麽多時日帶著手下追殺鬼樓的人,他每一次都親身上陣,歷經坎坷,好幾次險象環生,武功大有長進,心性也成長許多,早就不是原先那個被人笑話靠著家世當上龍武衛統領的張達先了。

他道:“你也可以不信。不過我想沒人會不想活著。”他擡手,將一只藥瓶放在了桌上。“這是真真正正的解藥,一次三粒,連續服用七天,余毒盡去,重獲新生。據我所知,你在越不凡身邊已經四年,想必時日不多了吧!”

他這句話戳中了左使的軟肋,左使的呼吸沉重起來,在他當上左使之前,原也只是一個普通死士而已,後來前任左使拿了“解藥”離開了鬼樓,左使曾經好奇過前任左使的去向,還在越不凡面前試探過,為什麽左使從此人間蒸發。

當時越不凡說他為前任左使安排好了天衣無縫的新身份,對方如今洗白上岸,自然不可能跟過去沾上關系。他說他也不會將前左使如今的身份去向告訴他們,為的也是讓前左使與過去刀光劍影的黑暗生涯徹底斬斷。

他當時信了,並且從此以後對越不凡更加忠心,他甚至為越不凡用劇毒控制他們這種事找了借口。他想,越不凡供他們吃穿,教他們武藝,他總要將花費在他們身上的賺回來,人心難測,若是他們中有誰學成武藝就逃離鬼樓,或是利用鬼樓從鬼樓學到的手段反噬樓主,那麽越不凡就要血本無歸。他理解越不凡使用的這種手段,認為這樣明碼標價的買賣十分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