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笑了,陛下生氣了我高興……

天子忽然闖入, 在場所有人都是一顫。

絲竹之聲停了,鶯歌燕語也停了。室內靜默了一瞬後,眾人紛紛起身跪拜。

李瑜就在這一片戰戰兢兢的跪拜當中, 冷著一張臉無聲站著。他的目光穿過在場那些人, 落在了花宜姝身上。

花宜姝仍躺在榻上,似乎是羞愧見人,她身子稍稍側著, 還用團扇擋住了臉,再不復方才驚鴻一瞥時摟著幾名侍女“縱情聲色”的模樣, 而剛剛圍在她身邊的三名侍女此時全低著頭哆哆嗦嗦跪在她附近,衣衫不整濃妝艷抹,實在有礙觀瞻!

李瑜忍無可忍地將視線移開,落到了曹得閑身上。

察覺到天子目光迫近,曹得閑極力保持鎮定,但實際上冷汗已經浸濕了後背。

今兒個本就風大, 過了晌午後連太陽都沒了,陰陰沉沉狂風呼號, 甲板上當值的侍衛都抱怨天公不作美, 屋子裏關上窗就更昏沉了, 夫人閑極無聊,便讓人來陪她玩鬧解悶,雖說動靜是稍稍大了一點, 雖說他早就隱隱預料到夫人的性子不是他從前所以為的端莊文秀,但夫人只是在自個兒屋子裏聽聽小曲兒,和侍女們玩鬧罷了,他也不好說什麽。誰知道陛下會突然闖進來?看見這一幕的陛下會怎麽想?

跟了天子十年,曹得閑不敢說對天子有十分了解, 但少說也有個七八分,他素來知道天子是個正經人,在遇到花宜姝之前,更是從未沾染過兒女情長。猶記得天子十七歲那年一連拒絕了好幾個太後安排的侍寢宮女後,先帝便想出個荒唐的主意來,他辦了個夜宴,請天子過去,宴上除了他們父子二人,便只有環肥燕瘦的各色美人,有端莊的、靈秀的、可愛的、嫵媚的,還有火辣的波斯美女,雌雄莫辨的假太監……天子非但不為所動,還奪門而去,狠狠甩了先帝顏面。

若不是天子是先帝當時唯一的子嗣,恐怕單單那一次,先帝就能廢了他的太子之位。

而今日這情形,與當初夜宴上的何其相似啊!

幽幽暗暗的屋子裏一群人吹拉彈唱嘻嘻哈哈,夫人還左擁右抱樂不思蜀……在天子眼裏,怕是和當年的先帝一樣荒誕吧!

完了完了,夫人該不會要徹底失寵了吧!

難道他又要去船艙底下刷碗了?

曹得閑悲觀地想。

“這是在做什麽?”

片刻後,曹得閑聽見天子開口了,聲音低沉冷漠,一聽就是在興師問罪。

曹得閑忙答道:“夫人……夫人只是在聽曲。”

“朕讓你開口了?”

曹得閑一下住了嘴,立刻壓低了身子趴在地上,室內其他人也是噤若寒蟬。

正當眾人恐慌至極,期盼著夫人能向陛下服個軟撒個嬌時,卻聽一道冷漠的聲音響起,“陛下別怪他們,要怪就怪妾身吧,都怪妾身恃寵而驕,驕奢淫逸,您將妾身打入冷宮吧!”

在說這句話時,花宜姝仍躺在貴妃榻上不動,手裏仍拿著團扇遮著臉。

曹得閑先是一呆,然後就開始發愁。

夫人啊夫人,您這是認錯還是挑刺呢?陛下早上才被您氣了一回,如今再被您這麽一氣,指不定就將您發配了!陛下眼裏容不得沙子啊!

這些日子以來,曹得閑隱隱覺得夫人的性子跟他在嶽州時見到的有所不同,心頭疑惑縈繞好些天了,可是今日看來,夫人沒變!還是那個出身將門倔強不肯示弱的女子!

其他人也是一片愁雲慘淡,夫人啊夫人,您今日本就已經將陛下得罪,如今還不服軟,萬一陛下真將您發配了呢?要知道船上可還有一位趙姑娘虎視眈眈啊!

雖說趙慕儀上船後一直呆在屋子裏沒出來,但跟著她上船的趙嬤嬤卻像只老鼠一樣上躥下跳,花宜姝屋子裏的人不明就裏,都認為趙嬤嬤的行動是趙慕儀授意,再加上頭一回見到陛下甩夫人面子,一個個都十分不安。

曹順子更是緊張得呼吸都停了,生怕陛下下一句就是“如你所願”。

室內霎時靜得落針可聞,隱隱還能聽見砰砰砰的擂鼓似的動靜,也不知是誰的心跳聲。

終於,天子開口了,“說什麽蠢話!”

聲音冰冷,語氣不善。可聽在眾人耳朵裏,卻如聞天籟。這……這是不會發落夫人的意思?陛下什麽時候這樣脾氣了?

眾人呼吸更輕了,就見天子走到夫人跟前問她,“你擋著臉作甚?”

夫人卻是哼了哼,將臉轉向裏側,“當著這麽多人,我才不放下來。”

天子便沉默了。

曹得閑心想夫人有什麽不好意思,剛剛不是還高高興興讓侍女們給她畫臉麽?不過他難得機靈了一回,沖天子拜道:“陛下,老奴這就帶人下去了。”

天子:“嗯。”

曹得閑如蒙大赦,揮揮手示意眾人趕緊的,屋子裏的人立刻如開了閘的水一樣泄了幹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