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回了弘仁殿,殷承玉接著處理未批完的公文。將需要批閱的文書盡數處理完時,該回來的人卻還未歸來。他微不可查地皺了眉,鋪開一張宣紙,提筆作畫。

只是初初下筆,線條就亂了。

他只能棄了宣紙,再鋪一張。再落筆時,又覺得意境不對,只能撤了再畫。

如此折騰了幾次,廢了四五章上好宣紙,外頭已經是日影西斜,殷承玉面前仍是一張白紙。

正心浮氣躁要擱筆時,卻聽見外間傳來腳步聲。

手腕一頓,殷承玉擡眼看去,就見薛恕走了進來。

他今日穿一身暗紅織金麒麟服,胸。前麒麟威勢赫赫,怒目圓睜。串著寶珠的帽帶在下頜收緊,余下長長一截垂在胸。前,隨著行走微微晃動。整個人就如同補子上麒麟一般,兇勢赫然。

殷承玉淡淡收回眼眸,手腕懸空,筆尖隨意勾勒出冷硬輪廓。

但很快他便意識到自己畫了什麽,擰眉頓筆,又瞥了立在一旁的人一眼。

自進來後,薛恕便未曾說話,垂著眸不知道在想些什麽,與往常大相徑庭。

心裏湧上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不快,殷承玉重重擱下筆,筆尖的墨汁濺開,霎時間弄張了畫紙。

薛恕聽見動靜,這才擡頭看過來:“殿下?”

殷承玉眯起眼,盯著他。

片刻後神色淡淡道:“這宣紙不好,孤作畫總覺不順,你去尋些好的來。”

弘仁殿所用的宣紙都是澄心堂紙,是殷承玉平日裏最為喜愛的一種宣紙。今日卻忽然說不好用……薛恕有些疑惑,卻還是去庫房取了新的泥金箋來。

等他將紙鋪好,殷承玉提筆輕劃,眼角余光斜斜落在他身上,仍道:“不好,再換。”

薛恕只得再去庫房取。

然而接連換了四五種紙,殷承玉始終不滿意。

他掀起眼睫,自上而下地掃視薛恕,指尖摩挲著筆杆,不疾不徐道:“今日宣紙不宜作畫,孤想試試換一種紙。”

薛恕與他對視,自是已經察覺他心情不快,故意在折騰他,只是卻猜不到原因,只得問道:“殿下想換什麽?臣再去尋。”

“你坐到那邊去,背對著孤,將上衣脫了。”殷承玉下巴微擡,指了桌案對面的矮金裹腳杌子。

薛恕神情一頓,深深瞧他一眼,只得坐了過去,將上衣褪至腰間。

殷承玉一手端著硯台,一手執毛筆,繞至他身後,俯身細細端詳,似在思索從何處落筆。

如今已是五月末,天氣愈發炎熱,薛恕剛從外面回來,身上難免有些許汗水。

殷承玉皺眉瞧著,掏出手帕來細細擦拭,口中指揮著道:“朝前趴著些,不要亂動。”

手指隔著一層綢緞在脊背上移動,薛恕下頜繃緊,依言將身體朝前傾,背脊肌肉卻不受控制地繃起。

殷承玉擦幹凈了汗,方才提筆蘸墨,筆尖懸空在他背後移動,將落未落。

薛恕是習武之人,背後乃是空門,他素來不容外人靠近。然而如今殷承玉執筆卻不落,那飽蘸了墨汁的毫尖虛虛懸在後背時,比真真切切落下來還要叫他緊繃。背部肌肉輕輕抽動,薛恕甚至能想象出身後人的神情。

他不知如何惹了他不快,他便想方設法地折磨他。

此時嘴角必定是惡劣至極地勾著。

想到那飽滿上翹的唇,薛恕喉結動了動,低聲喚了一聲“殿下”。

殷承玉未應,似是終於欣賞夠了,懸停的筆尖落下,在他背脊左側落下一筆。

柔軟的毫尖飽蘸著墨汁劃過皮膚,微涼中又掠起一陣瘙癢。

薛恕眼角抽了下,握緊了拳才控制住沒動。

一筆之後,又有兩筆,三筆……

身後的人似是終於滿意了這新“紙”,下筆流暢如有神,不過兩刻鐘,便聽身後人笑道:“好了。”

他似極滿意這幅畫,俯身細細打量著,溫熱的鼻息噴灑在皮膚上,比夏日的溫度更燙人。

“這幅畫孤甚為滿意。”

刻意壓低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薛恕感覺背脊又有什麽劃過,不是毛筆,微涼細膩,是殷承玉的手指。

那手指緩緩撫過,又輕輕摩挲。

薛恕喉嚨發緊,嗓音帶著克制的低啞:“臣想看看殿下的畫。”

殷承玉輕笑了聲,沒有拒絕,到外間叫人送了銅鏡來,斜斜放在他身後,叫他自己看。

連笑聲也透著惡劣。

薛恕扭頭去看鏡中,先見後背滿樹紅梅,之後才瞧見那樹下一雙纏綿的人影——

竟是副春。宮圖。

“孤畫得如何?”殷承玉放下鏡子,挑著眉看他。

薛恕舔了舔唇,嗓音越發低沉:“甚為傳神。”

殷承玉瞧著他面上並不陌生的欲色,又笑了聲,將毛筆扔回桌案上,便下了逐客令:“孤畫完了,薛督主可以走了。”

“殿下這是用過就扔。”薛恕腳下紋絲不動,似生了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