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姚氏與淄陽王世子之間的關聯還需要時間查證,殷承玉倒是想起了還有另一件事未辦。

他瞧了薛恕一眼,屈指輕輕敲打桌案,似在斟酌。薛恕定睛瞧著,等他開口。

“殿試已經結束,今年的新科進士都已入了翰林院。”殷承玉緩緩開口:“孤今日準備去翰林院瞧瞧今科新人,從中挑幾個學識好的充作侍讀。”

殿試於三月就已結束,一甲三人,狀元謝蘊川,榜眼陳茂銘,探花王芝。

從湖廣回來之後,事情一樁接著一樁,如今稍有空閑,殷承玉才想起了這會兒謝蘊川已經高中,也是時候去瞧瞧他了。

“殿下不是想瞧瞧新科進士,而是想瞧謝大人吧?”普普通通一句話,從他嘴裏吐出來,硬是多了一絲陰陽怪氣。

雖然早知提起謝蘊川,這人嘴裏必不會有什麽好話。但會如此陰陽怪氣也是出乎殷承玉預料的。

他挑了挑眉,凝著薛恕,朝他招了招手:“你過來。”

薛恕陰沉著臉,卻聽話地靠了過去。

兩人之間只隔著不到半尺的距離,殷承玉坐直身體,擡手捏著他的下巴迫使他彎下腰來,微眯著眼眸仔仔細細地打量著他,猶有不解:“你怎麽總愛吃謝蘊川的醋?”

上一世這人也最瞧不得他與謝蘊川相處,但凡他對謝蘊川好一些,這人就要來找茬。

那時他只以為他是故意找茬折騰自己,但如今回顧往事,這人分明是在拈酸吃醋罷?

不管前世今生,倒都是一樣的狗脾氣,愛圈地。

但前世就罷了,今生他與謝蘊川尚未有交集,這人又在酸什麽?

薛恕抿起唇,似不想說。

但被那雙漂亮的眸子定定瞧著,他最終還是敗下陣來,悶聲道:“殿下與謝蘊川吟詩作賦烹酒煮茶,引為知己。連每年生辰都記著要送去賞賜……”

一開始是不想說,但開了口,卻又打不住了,一樁樁一件件地控訴起來。

“臣的生辰,殿下隨便拿些小玩意兒就打發了,但謝蘊川的生辰,卻每每都用心挑選,那些禮瞧著不甚名貴,卻樣樣貼心……”

更別說他予謝蘊川的那些榮寵了。

即便他與謝蘊川不對付,但也不得不承認謝蘊川此人不論是容貌還是才能都無人能出其右。

殷承玉欣賞他、信任他。而謝蘊川報之以忠義。

每每瞧見兩人並肩而行時,薛恕總打心底裏生出一股恐慌來。

志趣相投,理想相同,他們就仿佛史書中所載的明君良臣,相得益彰。而他站在暗處,滿手血腥,若是後人著史,他只能是被明君所棄、萬人唾罵的奸佞。

他們一個天一個地,即便他用盡手段短暫得到了他。但百年之後故人成土,史書之中他們一個是明君,一個是佞幸,仍然隔著無法跨越的鴻溝。

而謝蘊川的存在,仿佛時時刻刻提醒著他那道鴻溝不可跨越。

“就只因為這些麽?”殷承玉注視著他,洞悉的目光幾乎要看到他心底去。

薛恕別開眼,不肯再說。

“帝王之術在馭人,謝蘊川是好友亦是臣子,孤需籠絡他。”指尖緩緩描摹他的唇形,殷承玉在他幹燥的唇上印下一吻:“至於你……哪還需要孤去籠絡?”

薛恕眼珠動了下,似半信半疑。

殷承玉低笑一聲,以唇輾轉研磨:“況且你和他比什麽?”如玉石般沁涼的手指自後頸探入衣襟:“除了你,還有誰能與孤如此……?”

後背的肌肉繃緊,薛恕如一頭蓄勢待發的野獸,終於忍受不住獵物的邀請,將人按住掠奪。

身體往後陷入圈椅之中,殷承玉仰起臉迎合。

許久之後,唇瓣分開,殷承玉舔了舔殷紅的唇,攏了攏淩亂的衣襟,看著他笑:“這回不酸了?”

薛恕默默調整氣息,啞聲道:“殿下何時去翰林院?臣也一道。”

殷承玉神色一頓,難以言喻地瞧著他,最後到底答應了:“去便去罷,莫給孤添亂。”

*

晌午時分,二人一道去了翰林院。

翰林院位於南熏坊,出了承天門往左行一段便是。

謝蘊川是新科狀元,已經被授了修撰之職,入國史館中修書。

大燕歷來就有“非進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內閣”之說,上一世謝蘊川的升遷之路便是由此開始。

若是按照默認的升遷之途,他會在翰林院熬上個三五年,待熟悉了政事又有了資歷之後,便會入朝為官。若是政績好受看重,便會放到地方磨礪幾年,等再調回京時,便能在朝中擔任要職。如此一步步熬過來,積攢了足夠的政績與資歷,到了四五十歲時,便有可能入內閣。

但上一世的隆豐十九年,並不太平。

十九年冬,疙瘩瘟在北直隸大名府等地相繼爆發,然後迅速蔓延到了望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