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一行人簇擁著殷承玉入內,在主位上落座。薛恕如舊同平日那般侍立在他身側。

周知齡這會兒已經從薛恕殺人的恐懼中掙脫出來,瞧見殷承玉後,眼珠子動了動,剛恢復一些的臉色又變得煞白,眼神也透出絕望來。

這回怕是真的完了。

當初下定決心博一番前程的雄心壯志已然粉碎,如今只余下惶恐和畏懼,商場上那些左右逢源的手段再派不上用場:“太子……殿下。”

“私兵是誰讓你養的?”殷承玉凝著他,屈指在膝上輕敲:“邵添?”

周家不過一介商賈,三江商會在湖廣地界再有話語權,以周家的能耐,也是沒那個膽量豢養私兵的。多半是周家出錢,替有膽子的人養。

聽他輕描淡寫地提起“邵添”,周知齡手指痙攣一瞬,前所未有的危機感讓遲緩的大腦重新轉動起來。最終他咬著牙道:“太子殿下說什麽私兵,草民不太明白。草民確實與這些山匪有些來往,但也只是為了平日裏運貨行些方便。並不敢做什麽傷天害理之事。”

他不承認,殷承玉也不惱,只順勢往下問:“哦?那你是什麽時候同這夥山匪有來往的?”

周知齡看不透他的深淺,也不知這番說辭他信了還是沒信,只能硬著頭皮道:“大約兩年前。”

“兩年前……”殷承玉低低念了一句,想通了什麽一般,忽而笑起來:“周大東家野心不小。”

周知齡心口驀地一跳,只覺得那中眼睜睜看著樊虎被勒死的暈眩感又湧了上來,但思來想去,卻想不明白自己的回答能透露什麽,只艱難道:“草民……不明白太子殿下的意思。”

殷承玉卻不需要他明白,也不曾解釋:“據孤所知,望沱嶺中的山匪可沒有這麽多,這些山匪攏共有多少數?平日裏又藏身何處?”

他嘴上說得“山匪”,但字字句句卻仿佛在問“私兵”。

豢養私兵是抄家滅族的重罪,周知齡不敢認,只能負隅頑抗:“草民只是與山匪有些往來,再多的實在不知。”

殷承玉垂眸俯視他,目光叫人無所遁形。周知齡在他明了的目光裏逐漸瑟縮,但想到認罪的後果,又咬緊了牙根,不敢多吐露一個字。

“周會首莫不是以為,你不承認,二皇子又已身死,這囤兵造反的罪名就不存在了吧?”

在周知齡驚恐瞪大的眼神中,殷承玉不疾不徐地道:“邵添狗急跳墻,讓你趁機暗殺孤,你以為以他的謹慎,事後會留下周家?”

“你早已沒退路了。”殷承玉道:“你若是現在痛快認了,戴罪立功還能有個痛快。但你若還要負隅頑抗,到東廠手底下過一趟,可能連個全屍都不剩下。”

像是為了配合他的話,侍立一側的薛恕目光輕飄飄斜向他,眼底平靜無波。

他用鐵絲將樊虎活生生勒死時,也是這般神色平靜。

殺一個人,仿佛捏死一只螻蟻。

周知齡面白如紙,嘴唇顫抖,眼中掙紮猶豫。

良久,在逼人的沉寂當中,他以頭搶地,顫聲道:“草民都招,求殿下開恩。”

“兩年前,邵大人的親信親自來尋我,命我暗中招兵買馬。為了掩人耳目,我們和鳳凰山華林寨的山匪頭子樊虎搭上了線,周家出錢糧,華林寨則負責招兵買馬。一共招收了七千余人馬,平日裏都藏在鳳凰山的石窟中訓練,若要露面,便扮做山匪行事。”

所以望沱嶺才有這麽多的山匪。

周知齡想起當初自己被對方遊說,什麽從龍之功,封侯拜將,也是一陣悔恨。周家生意雖然做得大,但也就只限於湖廣地界。出了湖廣往北方甚至望京去,比周家勢大的家族太多。而偏偏周家族中子弟不爭氣,竟沒出一個科舉走仕途的後輩。

妻子的娘家邵氏倒是和望京邵氏有些遠房親戚關系,但除了逢年過節往京城送去的節禮,根本就搭不上邊兒。

所以在周家京城的生意出了些麻煩,而邵家出手相助之後,他便想要抓住機會攀上這棵大樹。

他對京城邵氏的話無有不應,而邵家待他顯然也重視起來,邵添甚至還親自接見過他,話裏話外都有提攜之意。

在邵添的親信前來遊說他,說邵添想要自己訓練一批忠心可靠的護院,讓他幫忙物色人選之時,他欣然答應下來。

等他發現邵添想要的根本不是普通護院,而是訓練有素的私兵時,已經遲了。

他騎虎難下,幾次去尋對方。對方卻說這私兵是為二皇子所養。二皇子深受皇帝寵愛,在朝上大有與太子分庭抗禮之勢。太子唯恐二皇子危及自身地位,已經幾次派人刺殺。二皇子為了自保才私下養兵,意在挑選忠心可靠的精銳充作護衛。

若是事成,等二皇子登極,周家便是功臣。就是不成,幾千私兵罷了,有二皇子在也掀不起風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