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第2/2頁)

說罷,便拂袖走了。

瞧著有些許不快。

薛恕瞧著他背影,舌尖舔過齒列,有些許煩躁。

他知道在殷承玉在說什麽,殷承玉也知道他明白。兩人心知肚明,卻誰也沒有先捅破那一層薄薄的窗戶紙。

薛恕走進風雪裏,借由風雪平息心底的躁意。

雪花拂面而來,叫他又回憶起了地宮裏刻入骨髓的冷。那並不是什麽美好的回憶。

往事不堪記,於他如此,於殷承玉想來也是如此。

他不明白為什麽殷承玉總是屢屢試探他。

他不敢承認,也不願承認。如今的一切宛若鏡中花水中月,他怕一旦說破了,夢便醒了。

上一世苦守五年,他夜不能寐,更遑論夢見他。

他心甘情願收斂起所有爪牙,只留下他喜歡的模樣,不過是想在這美夢裏沉溺得更久一些,最好永遠也不要醒。

薛恕定在風雪當中久久未動,最後小心將掛在頸上、藏於衣中的玉戒拉出來,以唇輕觸。

天太冷,玉戒上沾染的體溫散去,竟比冰雪還要冷幾分。

上一世他一遍遍親吻冰棺時,也是這樣冷。

身體裏的渴望如野草瘋長,薛恕忽然很想擁抱殷承玉,確認他的體溫。

只是殷承玉早已經回了慈慶宮,而他如今是司禮監的秉筆太監、東廠督主,再不能同從前一般,肆無忌憚地出入慈慶宮。

薛恕將玉戒重新放回去,遙遙看著慈慶宮的方向,心想再等一等,再等一等。

等待的時間總是漫長又煎熬。

好不容易等到深夜,風雪停歇,宮中巡邏的侍衛們也尋了暖和的角落躲風,換了一身黑色常服的薛恕才踏著夜色,去了慈慶宮。

熟門熟路地繞開防衛,潛入了太子寢殿。

為做百官表率,今冬慈慶宮沒有燒地龍,屋子四個角擺放了青銅獸紋暖爐,碳火燒得倒是很足,偶爾爆出一兩點猩紅的火星。

薛恕在暖爐邊驅除了寒氣,才繞過屏風,到了拔步床邊。

這個時辰,殷承玉早已睡下。

他畏寒,半張臉都藏在了被子裏,捂出來的熱意將他的臉頰熏得微紅,中和了眉眼間的清冷之感。

薛恕在床邊蹲下來,貪婪地看著他,最後小心翼翼地將被子往下掖了掖,將臉埋在他頸窩裏。

殷承玉不喜奢靡享受,卻唯獨偏愛熏香,不論是衣裳還是被褥,都要用雪嶺梅熏過一遍。

雪嶺梅味道清淡,用在這冷冷清清的人身上,便越添冷冽。可此時這冷淡的香染了暖意,便又沁出絲絲縷縷的甜來。

薛恕闔著眼,深深吸一口氣。

雪嶺迷的香味合著另一種說不出來的、獨屬於殷承玉的氣味湧入鼻中,充盈了他幹涸空虛的胸腔。

瘋狂叫囂的不滿平息了下來,風雪褪去,又有另一種熱意湧上來。

他擡起頭來,長久地凝視著睡熟的人,眼中閃過貪婪與欲,卻最終都被壓制下去,只余下未得到滿足的渴。

將手伸進被子裏,薛恕摸索著找到了殷承玉的手,小心地握住。

動作輕柔又克制。

從前他不懂情愛,只會強迫與掠奪。

他只以為將神靈拉下神壇占為己有,便是圓滿。可後來發現,這從來不是他真正所求。他想要的不是拉著神靈墮落凡塵,與他沉淪。而是想要神靈俯首,眼中只看他一人。

只是他明白得太晚,歧路已走了太遠。驀然回首之時,才發現早已與所愛之人分隔兩端,遙不可及。

覆水難收,破鏡難圓。

是上天恩賜,才給了他重來一次的機會。

薛恕就這麽坐在腳踏上,握著殷承玉的手,靜靜守著他。

源源不斷的暖意從相握的手上傳來,叫他安心。

殷承玉模模糊糊間感覺到有人抓住了自己的手,那感覺太過熟悉,以至於提不起絲毫警惕之心,只是皺著眉不甚清醒地睜開眼掃了一眼,瞧見熟悉的身影時,有種果然如此的感覺。

“大半夜你不去睡覺,坐在這做什麽?”

薛恕沒想到會吵醒他,僵了一瞬,卻沒有松開手,嗓音有些啞:“臣想殿下了。”

殷承玉擰著眉看他,清醒了一些:“又做噩夢了?櫃子裏有被褥,去羅漢床上睡。”

薛恕卻只是搖頭:“我想看著殿下。”

殷承玉不知道他又犯了什麽瘋病,盯著他看了半晌,卻到底沒有掙開他的手,又藏進了被褥裏,含糊咕噥一句:“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