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雖說只是和夢境裏只言片語提到過的人同名,但薛恕心裏還是有些不爽快。

他側過臉多看了那叫謝蘊川的書生片刻,便有番役注意到他的表情,見幾個書生還在憤憤不平,有心討好,便握著刀鞘在囚車柵欄上重重敲擊了兩下,呵斥道:“安靜!”

受了警告,囚車裏的書生們終於安靜下來,薛恕見謝蘊川沒再說話,這才轉回臉,騎著馬走在前頭。

隊伍行至棋盤街時,遠遠就瞧見太子的車駕從大明門出來。

薛恕擡手叫停了隊伍,自己策馬上前見禮:“太子殿下安。”

殷承玉撩起馬車簾子,朝馬車旁隨侍的鄭多寶使了個眼色,鄭多寶便帶著隨行侍衛退開了五步距離,方便二人說話。

殷承玉打量著薛恕今日衣著,眉頭挑了挑:“薛監官今日辦得什麽差事?”

兩人隔著半步的距離,一個端坐馬車裏,一個牽著馬、垂首立在馬車窗邊,看起來倒是客客氣氣,沒有半分親近逾矩。

薛恕仗著旁人聽不見他們的說話,沒有回答殷承玉的問題,反而壓低了聲音道:“殿下的賀禮臣看了。”

殷承玉輕飄飄瞥他一眼,嘴角勾了點弧度,“哦”了一聲:“喜歡麽?”

“臣很喜歡。畫上的題字也看明白了……”薛恕擡起眼,有些貪婪地注視著他:“……只是卻不明白口枷的意思。”

他喉結微微滾動,黑沉的目光逐漸染上熱切。

還真是不經逗,一個小玩意兒就這麽沉不住氣了,竟然當街追問起來。

殷承玉笑睨他一眼,倒沒有著惱,只是沒有再刻意壓低聲音:“孤的意思是……薛監官日後當謹言慎行,少胡亂張口咬人。”

他說得都是字面意思,可落到旁人耳裏,便換了個意味。覺得傳言果然是真。薛恕也不知怎麽得罪了太子。太子素來待下寬和,這回竟在大庭廣眾之下如此羞辱他。

偏偏薛恕還能恭恭敬敬地受了,果然能忍。

外人眼裏不言不語的薛監官抿了抿唇,壓著嗓子小聲為自己辯駁:“臣只咬過一次。”

而且殿下明明也咬回來了。

他眼底動了動,又想摸一摸被豎起的衣領遮住的牙印。

要說愛咬人,應該是殿下才是。

但這話他忍住了沒說出口,不然殿下肯定又會生氣。

見他竟還敢小聲頂嘴,殷承玉不快地蹙了眉:“怎麽,你還嫌少麽?”

薛恕不知怎麽竟想到了夢裏的情景,一時間生出些許莫名心虛,也不再辯解了,只垂下頭來:“臣知錯。”

見他重新變得乖順,殷承玉這才滿意了,揭過這一茬,又提起先前的話來:“這是在做什麽?”

薛恕這才說了去西廠討人的事情。

聽說囚車裏關的乃是孫淼一案牽連的學子,殷承玉這才多關心了幾分:“秋闈將至,這些學子憑白被關了這些時日,又受了不少皮肉之苦。待刑部結案後,叫程百川盡早放人,以免耽誤了備考。”

薛恕一一應下來。

殷承玉交代完,正要離開,余光卻忽然瞥到張有些熟悉的面孔,他愣了一瞬,再定睛去瞧,對方卻已經轉過了臉去,瞧不分明了。

那囚車裏的書生,他怎麽瞧著有些像是謝蘊川?

殷承玉生出幾分疑竇來,以防萬一還是多問了一句:“科考在即,這些學子學問都如何?其中可有出類拔萃之人?”

謝蘊川是前世故交,他並不想叫薛恕察覺兩人早就相識,便只拐彎抹角地問了一句。

上一世,謝蘊川先中解元,又中會元,之後殿試又蟾宮折桂。三元連中,可謂風頭無倆。

算算時日,這個時候謝蘊川確實該參加秋闈了。

薛恕先前命人調查過這些學子的身家背景,在書院學問如何自然也在其中。

他將幾個學子的情形大略說了,最後輪到謝蘊川時,他頓了到底還是照實說了:“八人中當屬謝蘊川學問最好。據說在書院當中也小有名聲,是今年秋闈奪魁的熱門人選。”

聽到謝蘊川這個名字時,殷承玉有一瞬的驚訝和恍惚。

竟還真是他。

只是不知對方怎麽牽連到了孫家的案子裏。

上一世這個時候他正被幽禁皇陵,後來認識謝蘊川時,他已經入朝為官數年。對方學子時期的事情,他倒還真不太清楚。

“哦?孤去看看。”殷承玉擺出一副好奇的模樣下了馬車。

囚車停在另一頭。他也不嫌遠,穿過一眾侍衛和番役,行到囚車前。

殷承玉的目光掃過囚車眾書生,最後定在了謝蘊川的臉上,神色復雜。

如今的謝蘊川剛過弱冠之年,眉目溫潤,衣衫襤褸地坐在囚車裏,除了容貌出挑些,看起來和其他書生並無不同,無害得很。

但就是這麽一個人,身懷血仇卻隱忍不發,最後以一己之力扳倒了首輔邵添。後來被他收為己用,亦助他良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