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第2/3頁)

高遠查到孫家名下的戲園子在孝宗時期出過逆賊,以為拿準了這一點,將孫淼屈打成招,送到隆豐帝面前,就是功績一件。

至於那戲園子其實是孫家後頭接手的並不打緊,反正只要孫淼認了罪,孫家也翻不了身了。

高遠算盤打得好,但他卻不知道孫家人雖然經商,卻十分敬仰讀書人。孫家老太爺頗有風骨,而孫淼被孫家寄予厚望,自小教養得極好,也並不是個軟骨頭。

所以孫淼自始至終都未曾認罪。

如今人死在了詔獄裏,高遠拿不到認罪狀不說,還坐實了自己屈打成招、草菅人命的惡行。

簡直是把把柄送到了薛恕手上。

“去將那孫淼的屍身收斂了,送到孫家去。你再替咱家送一封信給孫家老太爺。”薛恕提筆寫了封信交給崔辭。

孫家若是想報這個仇,他自有法子助他們一臂之力。

*

孫家的反應比薛恕所料更為激烈。

孫淼屍身送回去那晚正是七月十四,次日便是七月十五,正是中元節,乃是祭亡魂的日子。

孫家老太爺剛烈,命人將孫淼的屍身收斂入棺,卻並未下葬,而是命家中子侄擡著,挨家挨戶去扣響了那些曾經受過孫家恩惠的人家。

棺材並未加蓋,孫淼之慘狀有目共睹。

再聽孫老太爺一番哭訴,知曉原委,脾氣烈些的書生們,當即便跟在棺後,要一同上衙門去討個公道。

有薛恕暗中大開方便之門,孫家的擡棺隊伍無人阻攔,其後跟隨人數越來越多,漫天紙錢紛紛揚揚。

只是一行人到了順天府衙門前,卻被擋了回來。

孫老太爺看著客客氣氣卻一臉為難不斷推脫的順天府尹,便知道這順天府的衙門是主持不了公道了。

東廠督主,天子近臣。就是給順天府尹一百個膽子,他也不敢接這案子。

孫淼的棺材停在順天府衙門前,孫老太爺睜著渾濁的眼看了許久,到底下了決心,恨聲道:“順天府衙門不敢接,今日我便舍了這條命,去叩閽!”

叩閽,即為告禦狀。

按大燕律,叩閽者,不論對錯,先杖二十。

這也是昨晚薛恕信中的提議。

東廠只聽天子調令,東廠督主是天子近臣。要想動其根本,唯有告禦狀,將事情鬧大。

將孫家與高遠的仇怨,大而化之,變成文人與宦官的矛盾。

隆豐帝固然忌憚孝宗時期的余孽,但也十分顧惜自己剩余不多的名聲。

孫家雖是商人,可孫淼大小是個秀才,有功名在身。而孫家多年來資助讀書人,名聲極好。這些讀書人只要有一部分站出來,口誅筆伐,便能叫隆豐帝喝上一壺。

大燕朝歷來沒有因言獲罪的前例,隆豐帝若想平息文人怒火,便只能舍了高遠。

當然,這一切的前提,是孫老太爺願意出這個頭。

薛恕接到消息時,孫老太爺已經帶人擡棺,到了午門前擊鼓鳴冤。

在他身後,有不少讀書人跟隨,群情激憤。

通政使司聽聞有人在午門擊鼓鳴冤,已經派了右參議前來查看情況。

待問清原委之後,右參議收了狀紙,將孫老太爺收監。

次日,按規矩,孫老太爺要在午門前當眾受杖二十。

之後,此案才會正式開始審理。

孫老太爺已過耳順之年,身上套了麻袋,須發花白被按在板凳上,只露出個頭在外,猶在高聲喊冤。

高遠早就收到了消息,卻並未露面,而是遠遠瞧著。

他臉色不太好看:“昨日不就讓你動手麽?怎麽竟讓他活到了今日?”

跟在他邊上的档頭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

他昨日就安排了人去,只是送進去加了料的食物,對方卻並沒吃。等再想用其他法子,卻又失了時機。

高遠心裏正煩著,也不願聽他辯解,只陰沉道:“去打個招呼,叫行刑官用心打。”

用心打,便是不留活口。

档頭不敢再多言,領了命去跟行刑官打招呼。這種事在宮廷裏常有,做起來也是熟門熟路。他將一包銀子塞到行刑官袖中,兩人相視一笑,這事便是成了。

只是到了行刑之時,档頭卻見監刑官腳尖朝外,竟是個外八字。

這廷杖裏頭門道深,若是將人打殘,便說“著實打”,若是不留活口,便說“用心打”。若是不出聲,也可以看腳尖朝向。腳尖朝外,便是做樣子;腳尖朝內,便是往死裏打。

档頭瞧見這外八字,心裏就咯噔了一下。

再去看那孫老太爺,一板子打下去,人沒暈死過去,還在痛罵喊冤。

等二十板子打完,孫老太爺被人攙扶著下來,腳步雖然蹣跚,中氣卻還是十足。

遠遠看著的高遠顯然也意識到了不對勁,還未來得及做出反應,就見薛恕自遠處緩步行來,目光特意在他身上頓了頓,遠遠朝他笑了下,才走到刑場上道:“太子殿下到。”